小王看了眼高卫国，她虽然比他早当入伍一年，但年龄却比高卫国还小一岁。关于高卫国政审没通过，干部没提成，恋爱告吹的事，她先是从小胡嘴里得知，接着又听了不少传闻。
或许是自己曾因为舅舅在海外，差点没当成兵的缘故。小王尽管原来不认识高卫国，却对他很有点同病相怜的感觉。后来高卫国调到放映队，住到了宣传队女兵宿舍旁边。热情开朗的小王，只要有空，就会主动找高卫国聊天。反倒是高卫国，每次看到小王来找自己，他要么说去图书室整理图书，要么说到宣传股，总之是能躲就躲。
高卫国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他很清楚，女兵都是团里的宝贝。尤其是宣传队的女兵，更是团里的眼珠子，他不想给自己惹麻烦。小王当然不知道高卫国的顾虑，她还真认为高卫国确实是太忙。
“不知道！”高卫国洗完缸子，转身欲走。
“还能为啥？肯定是看他不能当干部了呗。”心直口快的小胡回答
“她也太有点势利眼吧？噢，不当干部，天就塌了啊？”小王愤愤抱着不平。
“呵呵！”高卫国无奈地笑了笑，便离开了俩人。
“别说，小高也真够可怜的了，原来是红透一个团，现在啥都不是。”小胡叹了口气
“这就叫人要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缝。”小王摇了摇头，“哎，他原来就这样话少吗？”。
“哪啊，他原来可开朗了。这么说吧，他原来是走到哪里，哪里就是笑声一片。”小胡回头看了一眼广播室，压低了嗓音，“我听战友说，其实就是政审没过关这一件事，把他变成现在这样了。他们说，小高是典型的事业型男人。他的技术，在全团是出了名的好。结果却不能参加施工，这道坎，他当然难过了。”
“原来是这样，我还一直以为他是因为失恋呢。”
“才不是呢，小高本来并不爱那个女同学，是那个女同学硬缠着他。小高太善良，觉得人家女孩这么追自己，如果自己再不答应，就太不仗义了。没成想，他是为人家考虑了，人家反倒把他甩了。”
高卫国放下缸子，用脸盆里的水洒了地，拿着脸盆出来，快走到小王和小胡身边，正听到小王的话，“小胡，你发现没有？小高和梨花的关系有点怪怪的。”
“有啥怪怪的？我咋没觉得。”
“他一个小伙子，成天和一个小姑娘腻在一起，还不怪啊？”
高卫国本想转身离开，但马上改变了主意，他很快走到水池边，一边接水，一边接过话，“小王，你要是能让组织上同意我去施工，我肯定不和梨花腻在一起。”
“哟，你想吓死我啊？”小王拍着自己的胸口
“小高，你别多想啊，我们没别的意思，就是有点好奇。”小胡连忙为小王解释
“你们也不用好奇，我就是可怜梨花。”高卫国关上水龙头
“她有啥好可怜的？”小王不解了
“她还不可怜啊？你们经常去她家做饭吃，难道没发现副政委家的日子过得很简单吗？”
“这倒是！副政委家确实没啥东西吃。”小胡点着头
“还有，这个院子里，像梨花这么大的女孩，就她一个。我不知道你们注意到没有，她除了自己玩跳绳，踢毽子，跳方格。在外面，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高卫国的话刚说完，小王就像发现新大陆似的上下打量着他，“小高，没想到你还观察得挺细！”
“你们不懂，我和梨花这叫同病相怜！”高卫国冲俩人摇了摇头，端起接满水的脸盆走了。
“哎，你这话说的啥意思吗？”小王在高卫国身后大声说，但高卫国连头都没有回。
“行了，你就别问了，他的意思不是明摆着吗？”小胡小声说
“啥意思？”
“他的意思是说，他和梨花都是孤独的，可怜的，没人关心的人。” 小胡叹了口气，刚要再接着说，看到副指导员从宿舍出来，她立即放大了声音，“你洗完了没有？我帮你拧！”
小王正听得认真，突然听到小胡冒出这么一句，她莫名地抬起头，正要问。一转脸，看到走过来的班长，她立即明白了小胡为啥不说话了。
“马上就洗完！”小王大声回答……
晴雪送走了高卫国，已经是10点多了，她也没再多耽误时间，洗完澡，就上床睡了。或许是因为太疲劳的缘故，晴雪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孙老师宿舍，8岁的自己坐在桌前，正在写作文，“来，梨花，把这杯糖水喝了。”孙老师微笑着递给自己一个玻璃瓶，里面盛满的透亮的清水。
“谢谢孙老师！”自己站起来，正要接过玻璃瓶。孙老师的手却一松，玻璃瓶掉在了地上，发出了“啪”的一声脆响，自己惊恐地看向地面，玻璃瓶变成了很多的碎片，水，很快浸入到土里，留下深色的印迹。自己抬起头，却发现孙老师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他伸向自己，可以无限变长的，不管自己躲到哪里，都会跟着自己的一双被烟熏黄了的，干枯的大手……
“不！不！老师，不要，不要碰我！”
晴雪惊叫着，猛地坐了起来，房间里漆黑一片，安静极了。晴雪闭着眼，无声地出了口气，又把手轻轻按在胸口上，直到心跳平稳，这才摸着黑，端起放在床头柜上的保温杯。水！还是温热的。晴雪喝了几口水，重新躺下，却再也睡不着。
她辗转着，又想到了自己与程卫国昨晚的最后对话。嗨！程卫国只知道自己是因为心中的完美男人，才看不上别的异性。却不知，自己心里有着挥之不去的阴影，正因为这个阴影，才让自己对高卫国格外依恋，也让其他异性不可能走进自己心里，更让自己拒绝爱情。
因为在自己看来，只有高卫国是真正关爱和疼爱自己的男人，只有他明白自己心中所想。然而，如今的自己，不可能再遇到第二个如他一样，值得让自己信任的男人……
晴雪并不知道，就在她被噩梦纠缠的同时，程卫国也在做着类似的梦。
“高叔叔，快来救我！快来救我！”
程卫国看到，梨花哭喊着拼命躲避孙老师直逼向她的双手，而孙老师竟然还带着特别慈爱的笑容。
“梨花，别怕，叔叔来了！”
程卫国大叫一声，冲向孙老师……猛坐起来的程卫国，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拿着红绸和卡片睡着了。程卫国叹了一口气，重新躺好，却再也无法入睡……
1972年的暑假前，孙老师的宿舍。孙老师看着面前一脸英气的高卫国，“你是？”
“孙老师，不记得我啦？我是梨花的叔叔，去年放寒假时，我来参加过她的家长会。”
“噢……想起来了，你是梨花的叔叔。请坐，请坐，怎么，找我有事？”
“对，是有点事。”高卫国并没有马上坐下，先是四处打量着这个阴暗的房间，然后道，“我想向孙老师了解一下梨花的情况！”
“梨花？我没发现她有什么情况啊？这孩子，别看年龄不大，但特别听话，特别懂事。她不只学习好，其他方面也很好。对了，你有没有听过她唱歌？哟，那声音，好听的就像百灵鸟一样。”孙老师为高卫国倒了一杯水放在桌上，高卫国拉过椅子，坐在了桌边，随手把军帽放在桌上。
“还有啊，她朗诵起课文来，那眼神，那表情，真让人看着眼馋。”孙老师说到这里，又连忙改口，“哦，我的意思是说啊，像梨花这样的好学生，我们这些当老师的，哪个都喜欢。”
“这么说，孙老师也很喜欢梨花了？”高卫国边说着话，边不停地活动着手腕。
“这是当然了，我是她的班主任，又是她的语文老师，当然比别的老师更喜欢她。”孙老师坐在了床边。
“既然这样，梨花为什么不想上学呢？”高卫国冷冷地逼视着孙老师
“她不想上学？这，这不可能。”孙老师紧着摆手，然后又换上了关心的语气，“你们有没有问她为什么不想上学？”
“问啦，她说因为你总欺负她。”
“我，欺负她！”孙老师愣了楞，但随之又换上了笑脸，“噢，我想起来了。前几天，我是因为一件小事，说了她几句。这孩子，一定是平时总被我表扬，这回突然挨了批评，有点想不通了。”孙老师摆了摆手，翘起了二郎腿，“没关系，这样吧，星期一，星期一，我找她谈谈。孩子小，犯点小错，很正常，没啥大不了的。”
高卫国看着孙老师道貌岸然，厚颜无耻的模样，再想到梨花就是被他这样龌龊的男人侮辱，他再也压抑不住心头的怒火，“恐怕不是你说的批评这么简单吧？我问你，你是不是强迫她单独留在这个房间？是不是强行脱她的衣服？是不是逼她做不想做的事？是不是威胁她不许告诉任何人？”
“误会，误会，这是天大的误会！解放军同志，你听我解释，听我解释。”孙老师的脸色骤变，人也站了起来，“我，我那是和她开玩笑。”
“开玩笑，有你这样开玩笑吗？”
说完这句话，高卫国猛的站起身，照着孙老师的眼睛就是狠狠的一拳。孙老师一下被打倒在地，他捂着眼睛，压低了声音，“你，你是解放军，怎么能打人！”
“打你，像你这种混在教师队伍里的衣冠禽兽，打你都算是轻的。你信不信，我会废了你，把你下面的东西割了喂狗吃。”
高卫国边说，边对着孙老师连踹带踢。他料定这个败类师绝对不敢叫一声，而且他也想好了，这次就算是自己受处分，也要为梨花出这口气。果然，孙老师不但不敢大声呼救，就连求饶，都是压着嗓子。他一边捂着自己的脸，一边躲闪着，“解放军同志，求求你，别打了，再打就出人命了。”
“哼，你还配叫做人啊？”高卫国又狠狠的朝孙老师的嘴上打了重重一拳，“你要知道自己是个人，就不会对梨花下手了。”
高卫国从衣袋掏出一张手纸，慢慢的擦着自己的手，“孙老师，打你，我都嫌脏了自己的手。你说吧，这事怎么解决？”
孙老师蜷缩成一团，“我，我再也不对梨花那样了。”
“还有呢？”
“我，我离开这里。你放心，我说到做到，明天我就给学校打报告。”
“还有呢？”
“还有，还有，我永远不出现在梨花的面前。”
“好，这些可都是你说的。”高卫国把卫生纸捏成一团，扔到了孙老师身上，冷笑一声。然后从桌上拿起军帽，认认真真的戴好，走到门口，他稍微停了一下，这才拉开门，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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