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潘彩霞
1967年,民国女作家王春翠收到一封两千字长信,是丈夫曹聚仁从香港寄来的,信中附了一首诗:“四十年前事,历历在心头……”
17年未见,那些怦然心动、青春情感,又隔着时空扑面而来。
曹聚仁与王春翠
1915年,15岁的曹聚仁有了心上人,对方叫王春翠,12岁,在曹聚仁父亲创办的育才学堂读书。
“她是四姐妹中最美丽的,总而言之,我第一回在学堂里看见了她,就钟情于她,苦苦地害我得了相思病。”
为了偷看王春翠,曹聚仁常常爬到村头小山上去眺望,她在山脚洗衣服,他在山顶痴痴望;他还主动约她弟弟一起玩,曲线打探她的消息。
虽然不曾说过一句话,但她的面貌与身姿已经在他心里生了根。
被心底的热情驱使,他发挥自己熟读诗书的本领,只要看到她远远走来,他就高声朗诵黄庭坚的《清平乐》:“春归何处?寂寞无行路。若有人知春去处,唤取归来同住。”
等待中的甜蜜、忧伤和彷徨,都在那一声声“春”的呼唤里。
渐渐地,王春翠识破了曹聚仁的小伎俩,这个有名的“少年神童”,也令她芳心暗许。
父亲看出了曹聚仁的心思,为他上门提亲,不久,他们订了婚。
1921年,曹聚仁从浙江省第一师范学校毕业,他和王春翠举行了婚礼。竹叶潭边、古廊桥上,他们缱绻倚偎,沉浸在新婚的欢愉中。
曹聚仁
婚后,王春翠考入浙江省立女子师范学校,成为浦江县第一个女师范生。
她到杭州求学,曹聚仁则去上海教书,分别两地,他们靠书信传递相思。缠绵的情感,就写在一个小本子上,来回邮寄。这个小本子,被他们命名为“心心相印”。
可是渐渐地,王春翠发现,曹聚仁的来信少了,情感也不再热烈。第六感告诉她,危机来了。
果然,那时有位女学生大胆向曹聚仁表白,他动摇了,短时间内便进入热恋。
寒假到来时,王春翠去上海与他团聚,为了爱情,她毅然决定中断学业。老师同学都劝她以学业为重,她说:“我爱我的学业,但我更爱我的丈夫和家庭。”
她的牺牲和付出,令曹聚仁羞愧不已,他及时悬崖勒马,开始专注于学问。任教之余,他长期为邵力子主编的《民国日报》副刊撰稿。
1922年,曹聚仁听了章太炎的国学演讲,之后撰文在副刊连载,因功底深厚,记录准确,反响很大。
从此,他在上海学术圈脱颖而出,成为复旦、暨南大学最年轻的教授。这年,他只有23岁。
曹聚仁与邵力子
丈夫声名鹊起,王春翠也不甘示弱,她一边在暨大师范附小任教,一边开始业余创作。在《申报》副刊,她发表了散文处女作《我的母亲》。
1927年,小家庭迎来爱的结晶。带着初为人父的喜悦,曹聚仁为女儿取名“阿雯”。
阿雯伶俐可爱,不仅是他们夫妇的掌上明珠,就连好朋友鲁迅,也常常带着糖果来看望。
正值日本人的铁蹄踏上东北的土地,夫妻俩携手创办了《涛声》周刊,王春翠撰写的稿子文风泼辣,让曹聚仁刮目相看。
小女绕膝,红袖添香,曹聚仁意气风发。谁也没有料到,六年后,阿雯因病夭折,幸福戛然而止。
失去唯一的女儿,他们悲痛万分。王春翠含泪写下《雯女的影子》,发表于《芒种》,曹聚仁则一到晚上就涕泪交加,连续40多天,如同“折了自己的指头”。
丧女之痛,唯有靠文字缓解。在创作中,王春翠的才华渐渐显露,先后发表了20多篇文章,曹聚仁看过后由衷地赞叹:“春翠,不愧为我的爱妻,没想到我竟娶了一个大才女啊!”
在曹聚仁鼓励下,王春翠进步很快,她写的《竹叶颂》,被鲁迅大赞:“好,有点气魄!”并欣然为她的散文集定名为《竹叶集》。
1935年,《竹叶集》正式出版,曹聚仁亲自作序,不吝赞美:“她站在历史的高度,从女性自身的立足点出发,体察妇女的苦痛,批评教育的愚昧,抨击社会的不公,一反历史上由来已久的‘姑娘腔’,下笔痛快淋漓。”
后来,王春翠又以谢燕子为笔名,出版了《戏剧新选》、《戏曲甲编》等。在民国文坛,她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竹叶集》王春翠著
遗憾的是,此后数年,王春翠没有再生育,这成了她心底最深的隐痛。
雪上加霜的是,就在这时,曹聚仁与一位女学生轰轰烈烈地相爱了。
“我走上讲台,第一眼看到第二排第三行,坐着这么一位女生,她是我梦中的人,我就开始发痴了。”
女生叫邓珂云,只有18岁,她天生丽质,是务本女中的校花。因酷爱文学,对博学、有风度的曹聚仁非常崇拜。
一个让她敬佩仰慕的人,恰好也喜欢她,她很容易就接受了他。邓珂云毕业时,曹聚仁送给她一本《罪与罚》,她到杭州后,他两次前往看望。
曹聚仁与邓珂云
看得出他动了真心,王春翠没有留恋,主动提出:“聚仁,我们分开吧。”
抗战爆发后,上海沦陷,不顾曹聚仁苦苦挽留,她独自回到乡下,接手了公公创办的育才小学。从此,把全部身心献给乡村教育。
在乡下,王春翠减免学费,动员农家子弟读书,她成立剧团,宣传抗日,被大家称为“王大先生”。
那时,曹聚仁已经投笔从戎,做了一名战地记者。和邓珂云结婚后,他们携手去鲁南作战地采访,1938年,又共同见证了台儿庄战役的胜利。
1939年底,曹聚仁从前线回老家过春节。对王春翠的教育成就,他颇为欣赏,特意撰写了一副耐人寻味的春联:“妻太聪明夫太怪,人如槁木梦如花”。
他与王春翠并未离婚,仍然以“夫妻”相称。离开后,他为育才学校捐资、购书,这个小小学堂,把他们的心连在一起。
曹聚仁与邓珂云
战乱不断,曹聚仁奔波在前线。几个孩子相继出生后,邓珂云经常一个人带着孩子们逃难,躲警报,颠沛流离。
尽管承诺邓珂云“永不离别”,然而身不由己。新中国成立后,曹聚仁只身去了香港,任《星岛日报》编辑。
多年后,在给长女曹雷的信中,他说:“我咬下牙关,决定到海外来做事,找钱养家,闷声不响,自己多吃点苦。”
家乡的王春翠,他同样没有忘记。在信中,他依然称她“爱妻”。
得知育才学校停办,王春翠靠养猪、做豆腐维持生计时,曹聚仁寄来聘书,约她去香港教书。种种顾虑,王春翠拒绝了。
1956年,曹聚仁以记者身份回大陆采访,夜半途经金华时,他有感而发:“梦回夜半是金华,默对北山苦忆家。竹叶潭深留旧网,挂钟尖外送飞霞。”
读到这首诗时,王春翠百感交集。竹叶潭、挂钟尖,那曾是他们美好情感的见证,可如今,已是物是人非。
曹聚仁夫妇与三个孩子
爱情的火焰熄灭了,唯有亲情,更加持久。
1959年,受周恩来总理邀请,曹聚仁到北京参加建国十周年活动。一到广州,他便给王春翠寄去200元钱,约她北京相见。
那天一早,他们在饭店相见。整整十年未见,头发都已花白,老夫老妻的对话只是简单的“你来了?”“我来了。”然后便相对无言,默默垂泪。
已近花甲之年,人生还能有几回团聚?谁也不知道。
北京之行,他陪着她四处游玩,还一起去照相馆拍了一张照片,那是他们一生中唯一的一次合影。
在周总理安排下,王春翠住到南京曹聚仁的四弟家。对此,邓珂云一无所知,她送婆婆回南京时,意外撞到了王春翠。
王春翠很坦然,邓珂云却非常尴尬。后来她说:“在没有处理好家庭问题上,聚仁应负责任,这是我对他永远不会原谅的。”
得知她们相安无事,远在香港的曹聚仁非常高兴,在给四弟的信中,他说:“翠与云见了面也是好的,我已是六十岁的人了,这笔帐应该有个了结的。”
王春翠与婆婆
谁料,北京匆匆一见,竟成了他和王春翠最后的见面。
在海外多年,曹聚仁充当了国共“密使”,为两岸统一奔走。往事难忘,对王春翠的牵挂和愧疚,他只能写在信中:“新春以来,没接到你的一封信,十分记挂……”
“我这一年,真是贫病交迫,六十多岁老头子,像蜗牛样背壳,走一步是一步,你务必原谅的。”
事实上,她从来没有恨过他,墙上挂着的,是他的手迹,手中珍藏的,是他送她的扇子,她永远记得那个15岁的少年,和那少年纯真的爱恋。
1972年,曹聚仁在澳门去世。消息传来的那一天,王春翠久久地沉默着,不说一句话。
因为有“海外关系”,她一度被囚禁,直到80岁那年,她才有机会去他的墓前凭吊。
耄耋之年,她重新拾笔,在回忆中写下《我的丈夫曹聚仁》。她的故事里,他是唯一的男主角。
1987年,王春翠告别人世,临终没有任何遗言。那声“春”的呼唤,她期待已久。
曹聚仁与女儿曹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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