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华学校（一所北京老牌名校的）

如果把教育行业看作一个坐标系，不同象限演绎着千变万化的现象，而“原点”问题永驻。

正是这些根源性的问题，需要我们反复叩问，持续逼近。在此栏目中，我们将聚焦一个个行业话题，采集多方视角，进行系列报道。透过原点问题，看清教育本质。

我们期待中的教育是什么样的？孩子能得到什么，最终成为什么样的人？当这个问题被拆解成学校系统中具体的画面感，我们就此开启了「原点」栏目的第二个话题：创新学校。

创新学校这个话题为何重要？从某种程度上说，它是对已有学校变化的梳理，也是对学校迭代方向的洞察。

中国本土的创新学校充满百花齐放的特色与细节，其中既有稳妥型的局部创新，也有整体性的变革，或是看上去颠覆，但实际上充满细节论证的新型学校。

我们将持续关注这些学校，记录并描绘正在当下发生的中国创新学校蓝图。

*此篇为“创新学校”专栏文章的第三篇，我们将走进“新式学校”提雅学园。

回顾第一篇杭州云谷学校篇，请点击《重塑学校组织，阿里背景的云谷学校是一所未来学校吗？》

回顾第二篇北京日日新学堂篇，请点击《教育需要颠覆性创新吗？这所果园里的学校倡导“自然而然”》

国内的创新学校虽在数量上尚未形成规模，但类型已初现端倪。以“解决什么问题”为出发点，可以将目前的创新学校大致分为两类：

一类是以云谷学校和深圳清澜山学校为代表，互联网科技企业的创始基因渗入学校肌理，不断在设计和实践上追问“未来人才应该什么样？”的核心命题，校园管理中的细节也大抵透着互联网思维；

另一类则以成都先锋学校、一土学校为范式，以反思过分焦虑的教育现状出发，期待创造一片“回归教育本质”的理想国，上下求索的使命也就蕴含其中，即“教育应该是什么样的？”这类学校的教育特征是，SEL（Social and emotional learning，社会情感学习）的存在感往往高于学术。

而位于北京亦庄的建华提雅学园（Theia Academy）似乎不属于其中任何一类：它看上去没有要解决某个具体问题的迫切感，而更像优质教育内化发展的“第二曲线”。具体点说，即一所传统老牌名校的办学2.0阶段，在联动各方“创新力量”而开启的一段教育探索。

提雅学园定位为一所国际中学，原生自北京市建华实验学校（以下简称“建华”），后者是成立于1993年的北京传统老牌民办学校，有二十余年的教育经验积累，并早早提出了“素养教育”的新理念，在升学率稳居前列的同时，教育生态亦渐成开放包容，在牛校林立的北京海淀区独树一帜。

因此，和大多数创新学校给人的印象不同，提雅学园“范儿特正”。因为“创新需要建立在一定的结构性基础上”。

相比于神来一笔的新点子，它要的是从扎实里锻造出创新品质。这也正是为什么，比起创新学校，提雅学园更愿意自称为“新式学校”。

2018年，建华正式启动提雅学园筹建工作，聚集了一群高学历的85后博士和硕士作为初创团队，地址选在了全北京新兴产业最为密集的亦庄经济开发区，新校区的建造请到著名建筑设计师马清运亲自操刀......如果“教育问题是全社会的合谋”，那么革新又怎能只见学校一方之力？

从结构性底色到全社区革新，提雅学园的关键动作是“拆掉了墙”，从空间到学习体验，将学校从固化的教室，变成流动的学习共同体。

提雅团队在其新空间改造过程中，尽可能多地取消了原本设计中的承重柱、楼板和竖体墙面，力求空间的开放性；拆掉的还有班级的墙、校园的墙，学生没有固定行政班，归属感的需求放在学院制，每层400-500平米的学院空间既有群聚的活动广场也有自主学习的书房。

同时，教学楼一层的社会空间（包括大厅和图书馆等）和五层的美学空间还将开放给社区，校外人员亦可进入参与学习。学生的学习也不囿于这个空间，校外的其他社会场地、空间资源均被纳入，真正将学习推向社会。

教育理念和设计意图一并道出：拆掉学校的墙、拆掉自我的墙，最后，也拆掉教育的墙。所谓“拆墙”，实则意味着打破许多固化思维下条条框框的局限，转而用更为开放、兼容的态度，去呈现不循规蹈矩的新式教育的可能性。

拆掉学校的墙

“我们不要一个个豆腐块状的教室，也不要教室里整齐排列的课桌椅。”北京市建华实验学校校长助理、提雅学园负责人王强博士一边带我们参观，一边讲解说。

教室尽可能打通，桌椅改用可移动的，学校还取消了所有的黑板和在墙体安装的固定屏幕，体空间中70%的立体墙面变得可以直接书写。提雅学园的新空间改造过程中，在原主体结构不变的情况下，减掉了40面竖墙体、拆掉了近2000平米的楼板，对整个校区空间环境及教育场景，进行了全方位的创新设计与重塑。

开阔、包容，新式学校的面貌有了，但关于教育内核的思考却不仅仅是轻盈、美观这么简单。淡化空间的界限感，就是为了引导学生自己去定义、探索和使用，感受学习和活动多样化的可能性。

杜威曾说，教育之所以失败，是因为它忽视了学校作为社区生活形式的基本原则。它认为学校是提供某些信息，学习某些课程或养成某些习惯的地方。

所以提雅学园选择敞开大门。

关于这所新式学校的诸多数据中，有一组是极易被忽视实则大有深意的：五层楼的空间中，有20%的社会生活空间，供学生在学院这个载体上进行社会化学习；22%的社会化空间涵盖了一层前厅、企业工坊、黑匣子剧场和艺术美学中心等，将全部向社区开放。

提雅学园空间展示

提雅学园要让更多传统学校概念外的人和事频繁紧密地出现，共同参与这场新式教育的共建。打破了观念之壁，对社区型学校的学生来说，往往世界即课堂，学习无处不在。

在分析美国创新学校的发展瓶颈时，有评论指出，过分倚赖社区环境与创始人的创建模式，在规模化时无法避免难复制的问题。

1. 依托于学校周边的社区环境。AltSchool、Summit Public School 等世界知名的创新学校都诞生于硅谷，这就并非偶然，“科技创新”的环境就是新式学校生长的绝佳土壤。

2. 极具先锋意识且有社会影响力的创始人，可汗学院有Salman Khan，High Tech High（美国高科技高中）有Larry Rosenstock

但微妙之处在于，若没有这两个先决条件，创新学校很可能连瓶颈这个词都够不上——毕竟，在教育考虑规模化之前，首先需要面对的命题是，能否从0到1地打造出一片新的教育生态，在育人本身这件事上探出了可行的新路子。而在这条路上，社区环境与创始团队是否有足够的创新基因实在至关重要。

硅谷的教育创新产业

提雅学园的后发优势，正在于此。国内的创新产业起步晚，像硅谷那样一个湾区就诞生了好几所创新学校的地界，在全球任何国家都不可多得。但位于北京五环的亦庄经济开发区，正好有这个土壤。

亦庄目前已拥有全球4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2.6万多家企业，投资总额超过千亿美元，其中尤以技术创新产业为主。

2015年8月，京东新总部大楼正式启用。小米产业园、北京奔驰等知名企业也先后设立据点，世界500强企业中就有100多家落址亦庄。大量知名企业的汇集，带来了众多高精尖人才纷纷落户，也迅速促动了亦庄区域的创新文化氛围。

提雅学园与企业共建合作式PBL

提雅学园地处于此，虽谈不上创新教育发生在孕育创新的地方，但周边创新基因的汇聚，势必给提雅教育的更多可能性注入了一剂强心针。而对“建华提雅学园”来说，他们想讲的故事显然更大，“以教育之名，重塑学校作为变革中心、文化思想塑造场的社会地位。”

拆掉自我的墙

创新学校的侧写可以有很多面。在《深度学习·二十一世纪八所创新公立学校如何转变教育》一书中，美国教育学者Monica R.Martinez与社会学家Dennis McGrath提出了创新学校通向深度学习的六个关键路径，分别是：学习共同体、自我驱动、现实主题、超越学校的围墙、个性化学习和技术赋能。

这些要素互为因果，很难分割，因此总是多面一体地出现在学生生活中。但倘若学校设计者真的未经系统思考、专业梳理而揉成一团塞进课表，以拼配呈现丰富，后果恐怕不难预见地糟糕。

极其重视体系化、结构性的提雅学园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初创团队自主研发了一套名为“目标-经历-反馈（Goal-Expereince-Feedback，简称GEF）”的教育体系，串起了提雅教育的基础逻辑和系统结构。

提雅教育的基础逻辑和系统结构

这套体系参照了当代教育评价之父、现代课程理论之父拉尔夫·泰勒（Ralph W. Tyler）在《课程与教学的基本原理》中提出的课程与教学研究的基本框架——“教育目标、学习内容、教学实施、学习评估”，不同的是在目标、过程与反馈三者之间的链接设计地更为贯通。

“就是在这套体系中，向着目标不断经历和反思，再出发，再经历，再反思。”课程与教学负责人陈闽江博士讲。

每一位学生每个学期的目标都不同，可以是关于学习的，也可以是关于生活习惯的。在每周的成长导师会谈中，导师询问进度；学期结束时再复盘总结。整个过程中都透着硅谷科技公司盛行的OKR（Objectives and Key Results，目标和关键成果）管理法的影子。

的确，这个方法高频次地出现在提雅学生的学习生活中。你甚至能从“钉盘里”那些整齐的归档文件中感受到一丝互联网企业的管理模式，或许共通之处正是这些管理之上对人的要求，对人自我意识和成长思维的要求，不断扣询“我在哪儿，要去哪儿，怎么去到那”的问题，才能真的“指引自己”。

学生通过钉钉平台及时整理过程性记录

作为一所新式学校，提雅学园还尤为人称道的是其学术上的扎实程度。新式学校往往以更加生动的画面感传递一种愉悦的教育体验，也因而在教学效能上常常面临质疑。在这方面，提雅学园不遑多让，自主研发出的课程体系相当“硬核”。

这套创新课程没有照搬任何一套现有的课程体系，而是整合了国家课程标准、美国Common Core Standards和AP、SAT的知识大纲，博采众长地搭建了一整套提雅学园独有的领域知识图谱。

提雅学园的正式学习经历体系

第一个模块占比25%，为必修的底层核心学习，即是底层能力的打造与提升课程。

第二个模块占比25%，为必修的领域通识的学习，包括六大领域的基础知识。

第三个模块占比50%，为选修的展开性学习，学生可以根据自己个性成长来学习。

底层核心学习包括沟通与表达、自我认知认识与心理学、逻辑与批判性思维等核心课程，人文综合能力基本涵盖，更接近传统科目教学的是领域通识学习，但又不再以单一学科划分，而是以学课内在逻辑强关联进行了重新整合，比如“数学·智能”、“语言·文化”、“科学·生活”等；展开性学习进一步提供更为个性化的支持。

底层设计比A Level更加注重学生底层认知和能力的培养，比IB给到学生更多个性化专长的发展空间，提雅学园培养体系对学生学术发展和个性成长的兼容程度，甚至有比这两种主流国际课程更灵活的感觉。整个体系对学术要求和学生个性化成长的兼容程度，甚至有比这两门主流国际课程更灵活的感觉。

这种扎实里探寻自我的过程，也符合提雅学园一贯的思路。然而紧接着，就是一系列“打破自我”的操作——提雅学园将“指引自己，温暖他人，照耀世界”作为培养目标，自然不会只拘泥于自我命题的解答。

以项目制学习为例，学校就有意让学生参与到学校建设当中，去思考“我和他人的关系。”

The Box项目，小伙伴手作空间模型

空间建构领域的项目制课程The Box，就是在对行为模式及其相应的空间模式进行分析和研究基础上，做一个3m×3m×3m的、可使用的、浓缩空间，去理解和研究人和空间的关系，最后放在新校区中，作为建筑设计的一部分呈现。

整个过程从做调研、出设计图纸，设计模型，测试迭代，对接工厂，到最终用工厂提供的材料进行大模型制作，均由学生主导完成。

另一个名为“星期八不营业”的咖啡店选修项目也是要面向整个校区的老师和孩子们开放营业的。咖啡制作之前，市场调研、宣传推广、日常运营里的财务、技术支持等环节一应俱全，就像一个真正的小型商业项目启动的过程。

谭静校长品尝学生手冲咖啡

“PBL，大家把它理解为Project based learning（基于项目的学习），我们更愿意说Problem based learning（基于问题的学习），这些项目都来自于校园里的真实问题，学生们是要奔着解决问题去进行项目制学习的。”王强说。

拆掉教育的墙

一切都是为了让学生的学习更加真实，进而触发内在能量。过去是书本、现在是项目，明天就是这个世界本身。

而提雅学园已经在招进创始届学生后的这一年里，实现了三者的齐头并进，这也是为什么我觉得，提雅学园的教育，也在拆掉教育的墙，即突破经验主义带来的束缚，延展出更大的教育空间。

提雅学园的特色活动中还有一个“有光行走”的游学活动，只是，不同于惯常的“游学项目”，提雅学园希望摈除对课题研究学习的过分强调，几乎不对学生在完成旅行后的成果做任何要求，而是更专注在“游”本身。

从确定目的地，策划行程，到安排交通、住宿，制定预算，均由学生自主完成，并向导师组答辩，答辩通过后方可出行。而旅行途中的各种纰漏与意外，学生们要想办法自己处理和解决，随队导师只负责安全保障。

“真实生活里可有太多要学的东西了。”负责行走项目的张薇博士说，“怎么适应集体生活？旅行途中出现的各种问题怎么应对？在外面有没有看到一些他们没想过的社会问题？我们能解决吗？”

中国根基行走福建小组师生合影

“体验真实生活、看见真实问题，这就是我们的期待。”

另一个吸引到我的设计是“蓄能周”，在行走周结束后，学校会给学生一周的“空白期”，没有任何课程安排，学生需要自主安排。

在这一周里，学生可以回顾上半学期的整体经历感受，既能查缺补漏，找学术老师答疑、辅导；也可以用这一大块实践完成一次整本书阅读或实践项目的安排。在蓄能周，每个学生都要完成自己个性化地总结、梳理和调整，实现“蓄能”。

“导师会督导学生完成素养自评，写证据包。”陈闽江介绍，“这一周的安排，导师也会观察，这也是我们素养体系中很重要的一部分。”

如果说，这些看上去不那么像学校教育的设计只是在学校内部的教育理念上破壁的话，那么，提雅学园真正厉害的地方还在于，它亦在试图拆掉那道横亘在学校、家庭甚至校外机构之间的“墙”，拧成一股合力，发现、解决问题。

这一点，从提雅学园如何对一个学生实施个性化支持即可窥见一二。

每位新生加入提雅学园后，都会通过双向选择匹配一位成长导师。成长导师每周都会与学生进行一次会面，对学生的OKR进展进行跟进、复盘、反馈，并输出每周记录，成长导师不会直接帮学生制定目标或计划，而是作为辅助者提供引导和支持。

每个月，成长导师也会生成一份个性化反馈表，记录学生的学习情况、心理状态及人际关系等，帮助家长及时了解孩子的在校情况。

这是第一层，校内的个性化支持。

提雅学园团队在初创阶段就在思考，一个学生真正的个性化发展，必得学校和家庭共同协作，而学校的专业功夫就在于给够时间和关注，定制一套个性化的学习方案。首先，学校是不是允许学生拿出一定的时间去发展某个领域的特长？其次，在他的剩余时间里，学校要提供哪些个性化的支持保障他其他方面的综合发展依然达到整个课程框架的要求？

这是第二层，意识上联动各方，操作上内部做夯。

但还不够，提雅学园的第三层，是在实际操作层面也联动各方。

当一个孩子对某个领域感兴趣，提雅学园不一定会立刻倾尽全力开一门新的课外课，但一定会迅速盘一遍现有的校内外资源，包括家庭、机构甚至学生，然后给予支持。当然，提雅学园也鼓励学生拥有这种积极联络身边资源解决问题的意识。

显然，从教学空间的设计到学生的日常安排，都有明显的留白意识。王强说，“学校不是一个封闭的地方，一个健康的生态里，老师、家长，甚至学校周边社区的资源，都会帮助孩子成长。”

采访：张楠 吴慧雯

撰文：张楠

主编：吴慧雯

运营总监：达文姣

编辑&运营：李燕妮

图片提供：北京提雅学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