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教育的基本途径（学习中心教学）

高质量教育体系建设最终是要实现高质量育人，即培养新时期国家现代化建设和高质量发展所需要的高素养时代新人。作为育人的基本途径和主要环节，学校教学理当在高质量育人中发挥关键作用。不同形态的教学具有不同的育人功能或效果，实行学习中心教学是实现高质量育人的有效途径。

时代新人的素养及其发展机制

当代教学为何要以学习为中心？这与当代教学所面临的时代背景及其对时代新人的身心素养发展提出的新要求有关，也与素养发展的特殊机制有关。

当今时代发展呈现出前所未有的新态势。以现代信息技术为基础的新一轮科技革命和工业革命成为推动时代进步的主要动因。其中最为突出的是，人工智能的广泛使用导致社会生活出现重大变化：那些能用机器代替的简单、重复、繁重、危险的工作被机器人所代替，而需要人从事的工作主要是那些复杂的、需要创造性的、以情感付出为基础且不能由机器代替的工作。

新时代需要“时代新人”来建设。时代新人应具有与新时代需求相匹配的特质或素养。我国已步入现代化建设的新征程。面对激烈的国际竞争环境和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使命，针对我国当下“创新能力不适应高质量发展要求”的现实，我国现代化建设和高质量发展提出并实施“创新驱动发展”战略。从这个层面看，我国在新发展阶段所需要的时代新人应在德智体美劳等各方面得到全面发展，同时要突出以人的独立性和自主性为基础的社会责任感、首创精神（原创能力）、解决复杂问题能力、自主学习与发展意识等方面的培养。这是新发展阶段我国现代化建设特别需要的，也是塑造时代新人应特别关注的“现代性高素养”。

现代性高素养应该如何培养？这需要从人的素养发展的特殊机制来理解。人的素养发展机制与知识掌握机制存在较大差异。这集中表现在，素养不能使用传递—接受的方式来教和学。也就是说，教师不可能以言传口授的方式直接给学生传递某种素养。素养的教和学具有特殊机制。综合国内外相关研究我们发现，学生能动参与的文化性实践活动是促进学生素养发展的基本机制；或者说，学生主要是通过能动参与和独立完成某种文化性实践活动的过程，才有可能形成某种素养。所谓“文化性实践活动”，是指学生借助文化科学知识（间接经验）的指导而能动参与和独立完成的实践活动。这种活动有两大特点。

其一，知行合一。“文化性实践活动”的过程是学习者在充分借鉴前人和他人经验基础上，通过亲身实践活动获取直接经验的过程。学习者借助所学知识完成实践过程，既可以避免走弯路，也可以提升个体直接经验的水平，从而使个体发展超越自身经验的局限，实现相对于人类已有发展而言的继承性甚至超越性的发展。

其二，主客体双向对象化。在主体改造客体的实践活动中，存在着活动主体与活动客体之间双向对象化或转化的过程。在此过程中，学习者借由改造客观世界的“外向实践活动”，开展改造自己主观世界的“内向实践活动”，并最终实现自我身心发展。这正是马克思实践唯物主义所强调的，人在改造客观世界的同时改造自己的主观世界。比如，学生要形成“社会责任感”，一方面需要学习有关个人与社会的关系以及社会责任感的含义、意义及其形成过程等方面的文化科学知识；另一方面，更为重要的是，借由这些知识的指导，亲身参与和独立完成人际交往、社团活动、集体活动等有助于形成社会责任感的社会性实践活动的过程，以获取直接经验。

由此可见，塑造时代新人的教学价值取向以及素养发展机制，共同决定了当代教学在过程上应特别突出学生能动、独立的学习活动。

学习中心教学：当代教学的新形态

为塑造时代新人，当代教学在过程上应突出学生能动、独立的学习活动。为此，需要建立一种以学习为中心的教学形态，即“学习中心教学”。那么，何谓学习中心教学？学习中心教学具有何种特质？

从一般意义上来讲，所有的教学都是由教师的教导和学生的学习这两种活动构成的统一活动。但从具体教学的过程组织来看，教学其实存在不同的形态。从教导与学习在教学过程中关系及其地位的不同，可区分出教授中心教学和学习中心教学。所谓教授中心教学，即以教师的教授（尤其是单向讲授）作为教学过程中心的教学。在这种教学中，教师单向讲授占据了主要的教学时间和内容空间，学生学习的主要方式是跟随、顺从教师讲授的听讲和记笔记，很难有独立、主动学习的时间和内容空间。

学习中心教学是与教授中心教学相对的一种教学形态。它强调，在教学过程中教师教导的主要功能不是向学生系统讲授或传递，而是聚焦于使学生学习的状态成为能动、独立的学习，并使这种状态的学习占据主要的教学时间和教学内容空间。值得说明的是，学习中心教学所突出的“学习”是指“能动、独立的学习”。这种状态的学习是指学生不是采取被动、跟随听讲的方式来完成学习过程，而是主要运用能动和独立的看书、讨论、合作、查阅、作业、展示、动手做等方式来学习和掌握教学内容。

“学生能动、独立学习”既表现在外在的学习过程中，更表现在内部的学习过程中，即能动、独立完成内化性学习所必须经历的头脑内部的信息加工、意义建构的过程并获得相应的感受体验。简单地说，学习中心教学就是指教师通过多种引导性、促进性教导，如情境创设、动机激发、方法指导、动作示范、过程反馈、效果评价等，引起和促进学生能动参与学习活动、独立完成学习过程，并将学生能动、独立的学习置于教学过程中心的教学。因此，在学习中心教学中，教师和学生在教学过程中的角色、功能及其活动方式发生了重要改变。

作为一种教学形态，学习中心教学具有一些基本特质。这要从学习中心教学对于教导与学习在教学过程中的功能差异及地位不同的理解来把握。在教学中，教师的教导和学生的学习都很重要。但在以学生素养发展为主要取向的教学中，基于素养发展的特殊机制，学生能动、独立的学习在教学过程中所发挥的功能是，直接促成或落实自身素养的发展；对应的教师教导功能是，激发学生能动参与学习活动并帮助学生独立完成学习过程。简言之，学习中心教学中的教导与学习之间的关系是“手段与目的”或者说是“条件与本体”之间的关系，这种关系是一种既对立又统一的辩证关系，反映了教导与学习在功能上的差异及依存关系。

基于教与学在功能上存在的这种辩证关系，在以学习为中心的教学过程中，教与学的地位差异及其联系集中表现为“以学为中心，教为学服务”。这种关系在教学过程的诸多方面均有体现：

① 在教与学各自占用的时空大小上，学习中心教学要求“少教多学”，即要使学生能动、独立的学习占据主要的教学时间和内容空间。

② 在教什么及如何教等教学问题的决策上，学习中心教学要求“以学定教”，即依据所教学生的学情及所要实现的学习目标，决定教什么和如何教。

③ 在教与学先后顺序的安排上，学习中心教学可采用先学后教、先教后学、教与学并行等多种顺序，但尤其重视采用先学后教。

④ 在教学效果的评价标准上，学习中心教学主张“以学论教”，即以教师教之下学生学习的状态及效果来评价教师教的好坏。

学习中心教学中教师应发挥何种作用

学习中心教学强调教学过程应“以学为中心，教为学服务”，但这并不意味着学习中心教学只突出学生学习的重要性，而轻视或否定教师教导的作用。

在学习中心教学中，教师的教导仍然发挥重要作用。这集中表现在，在教学过程中，学生学习的能动性、独立性的形成及其占据教学过程的中心地位，并不是由学生自然自发表现出来的，而是由教师自觉并有意识激发、调动和促成的结果。在实际教学中尤其在教学过程的开始，很多学生的自然表现是既没有能动学习的兴趣，也没有独立学习的能力，其学习状态表现为被动跟随或依附于教师的教授。但是，经过教师的激发、引导和帮助，学生才逐步由被动、依附到能动、独立。

应该说，在所有的教学中教师都发挥着重要的作用，但在不同的教学中教师发挥作用的对象、功能及方式有很大差别。过去，我们对教师作用只有一个笼统的看法：教师要发挥主导作用。但对于主导作用的真实含义没有准确把握，对主导作用的对象、目的及具体方式等也缺少清晰界定。

在学习中心教学中，教师的教导作用与教授中心教学中的作用有重要差别，教导作用的重要性主要应通过考察教导所引起和促进的学生学习能动性、独立性及其有效性来评价，即要“以学论教”和“为学而教”。因为教导作用并不能直接实现促进学生素养发展的教学目标，需要通过或经由学生自身能动、独立的学习活动才能影响学生的素养发展。也就是说，教导作用于学生素养发展的机制是：教导作用→学生自身活动→学生素养发展。

按照上述教导作用的机制，我们应从教导作用的对象、功能和方式来全面把握学习中心教学中的教导作用。教导作用的直接对象，主要不是书本知识而是学生的学习活动，正如陶行知先生所说“好的先生不是教书，不是教学生，乃是教学生学”；教导的主要功能或目的，是引起学生能动参与学习活动并促进学生有效完成学习过程，但不能代替学生完成学习过程，也不应占用学生能动、独立学习所需要的教学时间和内容空间；教导作用的方式，不仅仅是知识讲授，而应更多采用能引起学生能动参与学习活动和促进学生有效完成学习过程的教导方式，如学习活动组织、学习动机激发、学习方法指导、学习活动示范、学习过程反馈、学习成效评价等。

作者：陈佑清，华中师范大学教育学院教授、课程与教学研究所所长；杨红，湖北省武汉市江岸区长春街小学校长、长春品牌学校总校长、正高级教师。

来源：《人民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