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医学院（迟来的敬意）

原创 冯潞

冯潞：和平医院曾经救过我的命

2018年夏天，我在长治医学院报告厅做过一场报告，面对医学院及附属和平医院、和济医院的嘉宾，我自然尽心尽力，仅PPT就展示了278页之多。其用心程度，超出以往。在讲座最后时分，我曾爆料：在在我幼年，和平医院曾经救治过我的命。

此话一出，台下许多听众把目光齐刷刷的投向我，当时我能感觉到，他们对我这段经历颇感惊讶，又有些懵懂，希望我把故事讲下去。鉴于台上时间珍贵，我没有展开。

直到讲座结束后，长治医学院郑建中院长在饭桌间又询问起此事，我还是简洁以答：“当时可能是白喉，转院到和平医院，已经很危险，在和平医院得救的。”

这些信息是过去听父母讲的。但感觉过于简略，缺乏细节。但我就记住了本质性的一点——和平医院救过我的命。

在叙述调研前，我得补充一下：

“和平医院”是一个俗称，其全称过去是“太行白求恩国际和平医院”，现在是“长治医学院附属和平医院”。其成立于1946年7月1日，不久从邯郸搬迁至长治。它与中国人民解放军晋冀鲁豫军区有关系，与白求恩精神有关。当然，我最近才知道其创办人叫何穆，一个留法学生。

和平医院第一任院长何穆先生

从成立不久，这所医院在太行山区声名赫赫。在晋东南广大城乡，民众都知道这所医院。至今虽然晋东南一分为二，长治、晋城各领一半，但大家都仍然认这里，遇病都往这里跑。在高平的乡村房屋上，我曾目睹过涂鸦式的广告语：

看病到和平，

大病去北京，

不要命的在高平！

“和平”，自然就是地处长治市的长治医学院附属和平医院。

(一)

国庆节第6天，我驾车返回长治市，接父母回我居住的太原城小住。父母亲早已年过古稀奔八旬，身体尚好。一路上，他们兴致很高，望着窗外移动的景致，感叹世界的变化之大。于是，就在后车座上有了观后感。漫谈中聊及往事，话题终于扯到了“和平医院救治”这件事。

我就抓住机会，以一个调查者身份询问：

“究竟是怎么回事？”

母亲说：“当时，在县医院，输得液输得液，你道不哭不动了，一动不动，很危险了，我就拉你走，这才去了和平医院……”

母亲居然对此事记忆犹新。我欣喜之后，决定控制话题，努力将问题分解开做一个探索。

“县医院在哪里，是怎么回事？”

“县医院就是现在的县中医院那个位置。”父亲补充。我立刻想起来，还曾经做过县革委会。

“在县医院住了两三天院，主治医生是尹大夫，她刚从大学分配来，经验还不多……” 母亲叙述。

尹大夫，我知道，她是河南人，山西医学院毕业后，分配到了县医院，后来成了当地名医，曾做过本县医院院长，在我印象里，她戴秀郎眼镜，是一个很有风度的知识分子。其风采在县城近乎于偶像。她的女儿与我是初中同班同学。

后成为北京同仁医院的名医。

“治着治着，你就出不上气来了，躺着连眼睛也不翻了，脸色煞白……很危险！”母亲仍然有些急切。

“怎么回事？”我问。

“开始还能动，后来输几天液，越来越不行了！”“估计是不对症，”父亲补充。

“我说不住了，得转院，县医院开始还不同意，我说甚也得走。这活不朗朗的一个小人，不能葬送了！你爸还没反应……”

“我当时多大了？”

“一两岁吧？！”父亲插嘴。

“哪有？！才……不到一岁，就是八九个月，”母亲更正道。

我思忖：讲课说我得病在幼年，不甚准确，应是在婴儿期。

“后来呢？”

（二）

“后来，我们就坐上车，四人，我、你爸、你，还有一个医生跟着。还举着吊瓶，输着液。县医院也不错，人家派了一个医生，怕出事，说是如果病人有危险，必要时就割开喉咙先呼吸……”

“坐得什么车？”

“就是那个……一群人坐的车，”母亲描述着。

“是这样……”父亲补充道。

……

俩人针对当时的汽车模样、性质、名称，做了争论、探讨，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就是当时的县属班车！基地在长治市西街。当时的班车很少，车况不好，看上去很笨拙，比起现在的公共汽车不知落后几许。当时车厢里很拥挤，不大的车厢里塞了20多位。

“情况越来越危险！出院前还好点，能呼吸，坐上车，就呼吸不了了，喉咙里的痰沾住了，得像鳔一样，眼看的就很危险！”母亲绘声绘色描述得。

“看来，你的决策是对的，时间不等人！”我总结说，“当时我是一个什么状态？”

“我坐着，你爸、医生站着。我抱着你，你侧躺着，脸对着我——不能平躺，平躺更危险，你一动不动，快没有呼吸了，我就心想，这能不能到了和平医院？”

“后来呢？”

“后来，你动了一下，有了一点呼吸，可能是震的……”

“当时汽车避震不好，颠簸得厉害，可能就对喉咙起了一个震动作用，还好点……”父亲补充。

“呀，当时情况很紧张，要不是振动，能不能到了医院？真不敢细想。”母亲回想起来还有些后怕。

从县城到长治市区最多也不超过20千米，地势平坦，交通便利，而和平医院地处市区的东南部，现在车程不过半小时，那在当时需要多长时间呢？

“也就一小时。”父亲回答。

“汽车上多少人？”我问。

“那个汽车司机很不错，他听说有个小孩病重，就改变路线，直接向医院附近开，并对旅客解释了一番，让大家理解……”

说到行车路线，我明白，班车从县城到长治城，本来走英雄路，而它进入南关后，向东开向了和平医院方向。根据父母叙述，当时的人很通情达理，没有表达异议的，与现在的人比，很单纯。

（三）

“后来呢？”

“这不，直接进了医院，到了急诊室，一下子站了15个医生……”

“这么多医生？估计是会诊哩！”我判断。

“除了医生，还有实习生。”父亲补充。

“人家一看，为首的医生马上就定了，让用设备抽痰，一会儿痰就吸出来了，稠稠的，把喉咙都糊住了……又输上液，马上就稳住了！你就有反应了！”

“效果就这样快？”

“可不！人家医生也说，再迟来，就危险了！……那可不，喉咙堵住就要要命嘞！”

“看来，你这个决策太重要了！”

“眼看的病人到不行了，还没有反应，还死挺在哪里……要你干啥呢！”母亲这番话很大程度上说给父亲的。

“住了几天？”

“住了一周！”父亲说。

“住了五六天，等稳住才出得院。”母亲回忆。

“住得什么科？”

“儿科吧？！”父亲说。

……

对于这场惊心动魄的救人事件，时隔半个世纪以后，再次震撼了我们一家。我顿了顿，又问了两个问题：

“最后定性是什么病？”

“麻疹合并咽喉炎！”母亲回答。

而在我印象里与白喉病（diphtheria）有关。究竟白喉是他们曾经说的，还是我查过医书得出的，已经失忆。白喉应该也是咽喉炎的一种，只不过更精准。这里权且将那次疾病定性为两种：麻疹合并白喉，或者麻疹合并咽喉炎。我又问：

“怎么得的病？”

“呀……当时是一个春天，咱们家还安在村里，你还不会走，不知怎么回事，出了麻疹，就成这个样子了……后来，我就抱着你去了县医院！”

“也许是出麻疹引起的。”父亲推测。

“当时，出麻疹多怕嘞！”

接下来，叙述研讨结束。又回到眼前。汽车沿高速公路奔驰，很快穿越一个个隧洞，驶入太原盆地之中，平展展的田畴一望无际，我知道，距离目的地——省城不太远啦。

（四）

最后，我想总结一下：

经过车上的口述史调研，我以理性思维研判，“和平医院救治过我”这个结论，确实成立。

麻疹合并咽喉炎，在今天不算是绝症，估计在品位高的县级医院完全能够医治，但在50年前的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并非如此；这说明基层医院的医疗水平普遍提高了。

在一个人遇到危机时，判断、决策比存在更重要，这是一种大能力，往往可以改变命运；具有这种能力的人，很适合当领袖；当不成领袖，首先能够惠及自己和家庭。

（五）

得病遭救治，这件事对于一个家庭事莫大焉，但对于社会也许算不得什么。其如同一个泥丸，在历史的河流中稍纵即逝，永远不能被人悉知。在此能够从父母记忆中知悉其中全貌，算是一件幸事。笔者于此不禁感叹记忆的魔力！虽然人很有限，但人的记忆却很非凡，它能穿越三度空间，回溯历史，把人带回到从前……

经过考虑，觉得很有记述之必要。写出它来，对于与当今区域社会思考与进步具有某种启示价值。其价值在于：

一是当今医患关系恶化已是新常态。动笔时，从新闻中闻讯：北京北大医院妇产科刚刚发生医患冲突……由此可见医患关系的紧张。其形成原因诸多，而本人以为医疗市场化是主因之一。相比较，在50年前，情况并非如此。虽然当时的医疗水平并不高，但医患对立很小。本人经历的这件事就是说明。

藉着父母、家族及医院的护佑，我这样一棵小苗终于能够度过劫难成长起来，至今已经51年多，并且能够学有所成。回首从前，心中时常感叹生命之造化。在此，本人仍以51年前那个生命垂危的婴儿身份，向和平医院及救治过我的所有医护人员表达深深的敬意！也对县人民医院和尹大夫还有护理进城的那个无名医生表达深深的敬意！本人不清楚当时救治我的医护人员有谁，（也许和平医院能够查出来）如果知道，我希望代表全家能以某种形式表达敬意！

二是在50年前，长治太行和平医院就是晋东南最好的医院，没有之一，只有唯一；50年后，早已经是综合性的三甲医院，其实力与规模在山西省处在第一方阵。它和和济医院共同附属于长治医学院。而在不久前，本人祖籍地所在的长治县人民医院也成为长治医学院的附属医院之一。两所救治过我的医院终于成为兄弟关系，而其母亲则是长治医学院。

国庆前夕，我的祖籍地长治县已经改称长治市上党区，长治医学院也即将在长治县东北部建立新校区，规划校区面积达到1200亩。这意味着长治医学院、和平医院与长治县、县人民医院的合作进入一个密切期。看得出，这种合作是一种互相成就。这对于我这样一个在生命早期曾经受过恩惠的游子，虽然早已离开故土，漂泊在外，是一种盼望，私下宁愿视为因我的救治而获得一种善果。如此看来，我的那次讲座，就有了特殊的意义。因为在座的除了有医学院、和平医院的领导、教师、医生，还有县府、县医院的大批领导、医生。

现在草就此文，以还父母与我集藏50年的心愿，以表对这三个单位（学院、医院）和一个县区的敬意。

再次祝福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