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格吉勒图冤案（1996年）

1996年4月9日，内蒙古呼和浩特一起女厕所强奸杀人案轰动全国，呼和浩特警方迅速成立破案组展开调查。

61天后，警方高调宣布破案。而他们公开的犯罪嫌疑人，竟是这起案件的第一报案人：刚满18岁的呼格吉勒图。

62天后，法院在没有充足证据证明呼格吉勒图就是杀人凶手的前提下，对呼格吉勒图执行枪决，从此他的父母一直生活在“强奸杀人犯家属”的阴霾之中。

9年后，一个背负10条人命，作案27起的连环强奸杀人案凶手在落网后的供述，让呼格吉勒图案有了转机。

2014年，距离呼格吉勒图被以故意杀人罪、流氓罪被执行死刑整整18年后，呼格吉勒图宣告无罪，由政府出面向死者家属道歉，并赔付了200万元作为补偿。

是什么原因导致见义勇为的少年被当成杀人凶手？

误判的背后又有怎样不可告人的秘密？

呼格吉勒图被误判成杀人凶手之后，给他的家人带来了怎样的影响？

今天我们就来聊聊这场被错判十八年的呼格吉勒图冤案。

一．少年见义勇为，却判死刑

1996年4月9日晚上，呼格吉勒图与同事兼发小的闫峰吃完晚饭分别后，像往常一样准备回家。

刚走进胡同，他就听到旱厕内传来女子的呼救声。为了稳妥起见，呼格吉勒图迅速往回跑，找到了还未走远的闫峰，告诉他：“出事了出事了。”随后带着闫峰一起往旱厕那边赶。赶路的过程中，他告诉闫峰，自己听到里面有女人在求救，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儿。

当两人赶到旱厕时，里面已经没有了动静。闫峰对着里面喊了两嗓子，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二人担心里面人的情况，壮着胆子打燃了打火机走了进去。

刚走进厕所，他们就看见了先前呼救的女人，只不过此时的她已经遭人杀害并挂在了矮墙上。恐怖的一幕吓得两个小伙子吱哇乱叫，转身就跑。

离开现场后，呼格吉勒图主张去警察局报案。此时他还不知道，他人生中的第一次报警，将让他付出生命的代价。

根据闫峰多年后的回忆得知，当他们走进警局报案之后，就被扣下来询问信息，半夜十二点多的时候，他听见呼格吉勒图那边传来剧烈的桌椅挪动声，除此以外，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呼格吉勒图痛苦喊叫的声音。

案发第二天早上，闫峰被警察放了出来。当警察开门的一瞬间，闫峰看到呼格吉勒图被人背烤在暖气管上，头上还被套了一个摩托车头盔。这一幕把闫峰吓得不轻，他离开警局之后马不停蹄地跑到呼格吉勒图家里，把自己的所见所闻告诉了呼格的父母。

呼格的父母明白，儿子是被人当成杀人犯了。老两口火急火燎地到公安局去跟警察解释，可警察却说：“你儿子承认了。”随后从抽屉里面翻出来了一张询问记录。呼格的妈妈相信儿子不是那样的人，便让对方把问询记录给自己看，却遭到了拒绝，并被驱逐出了警察局。

案发11天后，《呼和浩特晚报》刊登了题为《“四九”女尸案侦破记》的文章。全呼和浩特的人都知道了，犯下厕所强奸案的凶手就是呼格吉勒图。

但即便报纸、电视大肆宣传，呼格的父母仍然没有放弃儿子。1996年4月，他们跑遍了当地的公检法，希望能够给呼格吉勒图争取翻案的机会。然而得到的回复只有一句话：“你们回家料理后事吧。”

同年5月10日，检察院对呼格吉勒图批准逮捕；5月23日，开庭审理；开庭的当天，呼格的母亲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儿子，此时的呼格已经瘦弱了很多，显然是受到了暴力对待。他扭过头，看了一眼母亲，想要开口说话，但张了半天嘴，最后还是选择转过头面对审判。

整个庭审的持续时间非常短，仅仅只有一个小时，并且是在没有确凿证据证明呼格吉勒图就是杀人凶手的情况下，判决呼格吉勒图死刑。当法官询问呼格吉勒图是否上诉时，呼格连声高呼“上！上！”

而在1996年6月5日，法院的最终审定是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6月10日，呼格吉勒图被执行死刑。从4月9日到6月10日，整个案件持续时间，仅62天。

二．舆论下支离破碎的家庭

呼格吉勒图死后，被埋在了呼和浩特市郊外，孤坟的墓碑上只有一个名字，没有生辰，也没有逝去的年份。也是从这一天起，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就此不复存在。

父亲李三仁因此一夜白头，还染上了抽烟的毛病，每天边抽边哭，抽到血栓堵到头上，大腿上所有的血管都变成了绿色的。妈妈尚爱云受尽了路人的指指点点，闲言碎语，每日以泪洗面，出门从来不敢抬头多看一眼。

不满16岁的弟弟庆格勒图在学校每天都被老师和同学骂“杀人犯的弟弟”或者“小强奸杀人犯”，这导致他一个月内掉光了头发，不到半年就被迫辍学，时至今日只能靠给别人开车维生。老大昭格力图也丢了工作，只能到处给人打零工，养活整个家庭。

整整九年的时间里，一家人都过着半隐居式的生活，每天买菜不是“全副武装”，就是绕路去其他地方，生怕听到一点儿闲言碎语。其余时间也都只能缩在家里，不敢出门。

直到一位老邻居的突然造访，才让事情出现了转机。

三．峰回路转

2005年10月，一位老邻居突然找到李三仁家里，说警局拉来一个重刑犯，犯人指认了自己曾在1996年在原来旱厕的那个位置作案。邻居怀疑是不是警察把这个犯人和尚爱云家的孩子搞混了，于是就跑来家里来问问。

听到这个消息，尚爱云瞬间打了个寒颤，连忙出门去查看情况。

这名邻居口中的重刑犯名叫赵志红，是内蒙古系列连环强奸杀人案的凶手，从1996年到2005年这9年里，他一共犯下20多起恶性案件，其中包括强奸、抢劫、盗窃以及杀人案，其中命案有足足10起。而他犯下的第一起强奸杀人案，就是1996年的“4.9女尸案”。

既然真凶已经抓捕归案了，尚爱云觉得是时候给儿子讨一个公道了。

四．打官司！一定要还我儿子一个公道！

但打官司没那么简单，更何况官司的对象本身就是执法部门，因此尚爱云和丈夫李三仁做足了打持久战的准备，为了让自己的申诉更加有理有据，老两口每天都看新闻，了解国家的法规政策，甚至还专门去找了一本名叫《刑事错案与七种证据》的书每天阅读学习研究。一对退休老人硬生生被逼成了“律师”。

但刚开始，老两口的申诉并不顺利。毕竟是九年前的案子了，起初各部门都对他们的申诉表示无可奈何，直到一名好心人推荐他们去找当时新华社的一名资深记者汤计，并告诉两人或许这个人能帮助他们。

汤计是负责内蒙古自治区党政公检法报道的记者。2005年，汤计接待了尚爱云和李三仁，本着“记者笔下有人命关天，记者笔下有财产万千”的原则。汤计决定帮老两口处理这起疑似冤假错案。

经过核对当时的案件细节与赵志红的口供，汤计发现这起案件出现了“一案二凶”的情况，这说明呼格吉勒图的确有可能就是被冤枉的。找到了突破口，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找到证据证明呼格吉勒图是清白的。

经过详细的调查核实之后，2005年10月23日，汤计发出了《内蒙古一死刑犯父母呼吁警方尽快澄清四年前冤案》的内部报道。这篇文章成功地获得了中央领导的批示。

不久后，内蒙政法委成立了呼格吉勒图案件复查组，对呼格吉勒图案进行复查。经过超过半年时间的调查，内蒙古自治区公安厅与政法委先后做出结论 ，认为呼格吉勒图案是错案。

五．迟到的正义

距离呼格吉勒图被执行死刑整整18年后，2014年11月20日早上，内蒙古自治区高级人民法院向李三仁一家送达了迟到18年零5个月的再审决定书。

2014年12月15日8点25分，内蒙古最高人民法院副院长和他的同事送来了再审判决书，宣告呼格吉勒图无罪，并向李三仁一家表示了真诚的道歉，随后赔偿了200万人民币的补偿款。

不久后，有关机关和部门迅速启动追责程序，发现了当时内蒙古最高人民法院和新城区警察局存在形式主义，敷衍调查案件，错判误判漏判案件的行为，并依法对有责任的27名官员进行了追责和处罚。

至此，呼格吉勒图错案终于沉冤昭雪，经过18年的忍辱负重，那个年仅18岁的少年终于得到了迟到已久的清白。

这起事件虽然最终迎来了一个还算美好的解决，但也不禁让人思考起一个问题：迟到的正义，真的还算是正义吗？

如果不是因为这场冤假错案，尚爱云和李三仁这对善良的老夫妻应该过着充实，简单的生活；如果不是因为这场冤假错案，弟弟庆格勒图或许会好好学习，考上一个不错的大学，光耀门楣。哥哥昭格力图或许也能好好工作，娶妻生子，享受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幸福生活；如果不是因为这场冤假错案，呼格吉勒图这个踏实勤奋善良的孩子，也许就不会永远停留在18岁的年龄，留给父母一个瘦弱的身影和绝望麻木的眼神。

只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即便迟来的正义到来，那些年受的委屈也不会消散，那位18岁见义勇为的少年，也不可能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