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名死者,一名身中30刀,一名身中36刀,现场非常残忍。”
从警大半生的时任河北任丘市城区分局局长的崔炳,在数十年后,仍对当年的场面记忆犹新。
1996年8月2日凌晨,任丘招待所2号楼的2名女服务员李梅与吴州燕,惨死在自己的工作地点。
她们一个22岁,一个24岁,都是花一样的年纪,却因被人祸害而早早的枯萎。
那天夜里暴雨如注,街上行人全无,任丘警方本着“命案必破”的原则,迅速锁定了五位犯罪嫌疑人:崔洪涛、邢劲松、胡滨、崔小东、徐卫。
公安部门以雷霆之势,迅速逮捕了他们。
可这五个当事人刚开始同意认罪,后又不断翻供,并多次提起上诉,持续伸冤22年,以至于该案件仍然悬而未决。
任丘警方,图片来源于网络
崔洪涛等坚称命案不是自己所为,崔小东也一口咬定从未与其他四人合谋。
案子审了又审,仍然无法形成完整的证据链条,而律师对足迹的质疑成了破案参考:
当天明明是雨夜,且案发时无目击证人,警方如何通过鞋上的灰尘断定犯罪事实?
崔洪涛,图片来源于网络
“8.2女服务员被害案”距今已经过去了整整26年,但那一夜,始终是很多老任丘人的梦魇。
当地虽然曾发生过一些恶性案件,但被害人身中数十刀的惨案,他们也是头一次见。
到底是怎样的血海深仇,才让罪犯如此的铤而走险,这是至今都没有解开的谜团。
警方接到报案后,对此高度重视,分局局长崔炳火速赶往案发现场。
刀,图片来源于网络
他记得很清楚,刚迈入招待所2号楼的大门,就有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放眼望去,偌大的会客大厅四处淌满了殷红的血渍,要前往尸体处,就必须小心翼翼的绕过那些血液。
循着血迹,崔炳小心翼翼的来到尸体面前,吴州燕头朝西北、脚指东南,匍匐在柜台前,手里还紧紧的攥着钥匙。
招待所,图片来源于网络
绕过吴州燕,又看见了血泊中的李梅。
李梅的双腿弯曲,侧躺在值班室门口。
她的表情异常痛苦,怒目圆瞪,看得出死前遭受过非人的待遇。
当时监控系统没有普及,警方只能靠着现场遗留的证据抽丝剥茧。
警察调查,图片来源于网络
在柜台前有案犯留下的指纹,阶梯之下还有两个灰尘鞋印,警方正是靠着这个鞋印,认定崔洪涛等人就是元凶。
根据警方出具的检验结果,鞋印分别属于邢劲松和徐卫。
他们之所以要杀害这两名服务员,是为了给崔洪涛出气。
崔洪涛的干兄弟是崔晓东,崔晓东的父母都是机关单位的工作人员,而他又是市局领导的司机,在任丘小有势力。
鞋印,图片来源于网络
邢劲松、徐卫还有胡滨,是三个在任丘油建二公司开游戏厅的合伙人。
他们的游戏机经常被有关单位没收,由于人生地不熟,他们就攀附上了崔晓东。
1996年7月份,邢劲松三人的游戏板被文化局扣押,而崔晓东仗义出手帮他们要了回来。
为了表示感谢,邢劲松跟徐卫给崔晓东送了三双皮鞋。
游戏厅,图片来源于网络
崔晓东又在油田附近的饭店请邢劲松三人吃饭,顺便把崔洪涛也叫了过去。
而崔洪涛早些时候,在招待所用餐时与吴州燕起了争执。
当时吴州燕的老公刚好在场,脾气火爆的他与崔洪涛扭打在了一起。
崔洪涛气不过,就把事情告诉了崔晓东,希望崔晓东能帮自己出了这口恶气。
招待所,图片来源于网络
在崔晓东看来,崔洪涛是自己的“好大哥”,自己又刚卖给了邢劲松等人一个大人情。
而崔洪涛是文化局文化站的站长,邢劲松等人开游戏厅肯定也想巴结崔洪涛这样的人物。
如果邢劲松能帮崔洪涛出口气,也算是为日后的事业夯实了基础。
酒席宴前,崔洪涛有意无意的提起自己被吴州燕丈夫殴打的事,而徐卫则义愤填膺的要帮崔洪涛找回面子。
酒席,图片来源于网络
崔洪涛则吩咐道:“整残了也行,整死了也行。”
于是邢劲松和徐卫在8月2日凌晨两点,趁着大雨以住宿为由骗过了门卫,堂而皇之的进入了招待所,见到吴州燕后不由分说的把她捅死。
为免事情败露,他们又杀死了目击证人李梅。
作案完成后两人从二楼的窗户里逃跑,崔洪涛安排局里的司机把他们送到了天津,又给二人一笔钱让他们回东北老家躲几天。
司机,图片来源于网络
公安局认定崔洪涛等五人是罪魁祸首,是掌握了部分证据的,并非单纯臆测。
案发后任丘公安抽调60名干警,由局长李金池牵头,对案件进行详细调查。
他们先是把吴州燕的老公列为主要嫌疑人,而两人的夫妻关系名存实亡。
吴州燕的爱人常年有外遇,吴州燕对此很是恼火,两人不知争吵了多少回。
民警们发现,8月2日当晚,吴州燕老公正在陪他的情人,根本没有作案时间。
干警,图片来源于网络
于是,警方又把目光锁定在了崔洪涛身上。
案发前不久,崔洪涛来招待所住宿,恰逢吴州燕值班。
两人就挂账还是现结的问题争执不休,恰逢吴州燕的老公在此,就对着崔洪涛殴打了一番。
警方,图片来源于网络
崔洪涛很气不过,当时就扬言要找人报复,让他们两口子等着。
警察在案发当天就找到了崔洪涛及其家人,他的妻子郎美静对丈夫可能是杀人犯一事,感到十分诧异。
郎美静表示,8月2日是她的文化用品商店开业的日子,原本打算让文化局的司机崔慧勇拉着她跟妹妹去天津进货。
天津,图片来源于网络
早上七点,崔慧勇来家里接上了郎美静和她的妹妹、妹夫,一起去了天津。
而崔洪涛昨日夜里一直在家,她记得很清楚,两口子为了进什么货的问题争执到很晚,崔洪涛没有作案时间。
当天晚上,任丘警方向天津警方证实了郎美静的动向,而后得出结论:崔洪涛没有重大罪案嫌疑,可以释放。
警察调查,图片来源于网络
当年的技术手段极其有限,影响非常恶劣的“8.2杀人案”迟迟没有告破,任丘警局压力重重。
1997年新年伊始,上面给任丘警方限定了结案日期,要求在8月份前必须结案。
任丘刑警队也带头表态,其队长立下军令状,誓要按时完成任务。
此时警方想到了在1996年年末收到的那封匿名举报信,信件是写给局长李金池的,落款为“一个外地临时打工的人”。
警察调查,图片来源于网络
信中提到,他和崔洪涛等一共五人曾在一起吃饭,席间崔洪涛透露了自己被打一事,举报人的“大哥”就表示愿意为他解气。
崔洪涛以免知道的人太多,就没让举报人参与,而是带着邢劲松等人前去招待所踩点。
举报人信誓旦旦的说:“是姓崔(洪涛)指挥的,怎么办就看你们公安局的了。”
于是在1997年7月14日,即将临近日期之际,任丘市公安局把崔洪涛带走了。
公安局,图片来源于网络
7月19日,崔洪涛心理防线崩溃,交代出了其余四名同案犯。
三个月后,案情宣布告破,多位民警荣获表彰。
可在案件进行公开审理时,崔洪涛等五人却当庭翻供。
1997年7月29日,沧州中院判定崔洪涛、邢劲松、徐卫,死刑立即执行;崔晓东,三年有期徒刑;胡滨被判有期徒刑六年。
法庭,图片来源于网络
他们对判决结果表示不服,马上向河北高院发起重审申请,理由是任丘警方涉嫌刑讯逼供,诱供。
崔洪涛的情绪非常激动,他的胳膊很难抬起,可却坚持要脱下囚服验身,用淤青来证明警方提供的证据无效,自己是在特殊情况下为保命不得已做出的交代。
正如崔洪涛所言:“不承认就用刑,往死里整。提审时说你不承认,就整死你,你死了也是畏罪自杀。”
崔晓东等四人也表示,自己遭受过不公的待遇。
邢劲松的父亲邢福去监狱探望儿子时,明显看到邢劲松身上有挨打的痕迹。
河北高院三次受理此案,又三次以“证据不足”为由发回沧州中院,沧州中院三次维持原判。
监狱,图片来源于网络
2001年,崔晓东出狱,两年后胡滨也出狱。
但他们对当年的判决坚决不服,一直与崔洪涛、邢劲松的家人进行上诉。
两人的说法与警方的说法完全不一致,胡滨带着亲戚徐卫从黑龙江来任丘做生意。
他们结识了崔晓东,并希望能通过他的人脉让游戏厅免遭查封。
警察,图片来源于网络
在文化局没收了游戏板后,崔晓东带着胡滨找到了崔洪涛,在崔洪涛的运作下,他们顺利拿回了板子。
胡滨为了表示感谢,在“大地来”给崔洪涛买了三双鞋。
按照警方的说法,买鞋是在8月2日案发前,而“大地来”的开业时间是8月16日,完全对不上号。
崔晓东则坚称,他是在案发后的1996年底才认识的邢劲松。
三双鞋,图片来源于网络
当时也是因为游戏厅的事情,邢劲松在胡滨的授意下找的崔晓东,希望崔晓东能帮邢劲松找一趟崔洪涛,崔晓东又建议邢劲松给崔洪涛500元,以当酬谢。
崔晓东说:“如果邢劲松早就认识崔洪涛,那他还来找我干吗?”
在五人及其家属的不断努力下,2006年案情似乎迎来了转机。
河北高院在当年宣布,崔洪涛、邢劲松、徐卫三人由当年的死刑,改为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我们一次次上诉,也仅仅是保住了他们的命。”曾为崔洪涛辩护的律师冯小玲说道。
如果不是冯小玲一直从中努力,恐怕崔洪涛三人早已被处决。
在冯小玲看来,任丘警方最主要的证据就是那两枚灰尘鞋印。
警方表明,这是徐卫和邢劲松在现场留下的痕迹。
警察调查,图片来源于网络
但是冯小玲认为,从气象局给出的数据上看,案发当晚任丘的降水量超过了50毫米。
如果邢劲松二人是从大门“骗进去”的,脚上的灰尘肯定会被雨水冲刷干净,留下的只能是泥。
而现场留下的是灰尘,这是不符合常理的。
假定可以留下灰尘鞋印,那么警方也没有有力的证据证明这就是邢、徐二人留下的。
雨水,图片来源于网络
冯小玲找到了北大司法鉴定博士生导师,和中国司法大学鉴定中心主任,还有中国公安大学研究生导师组组长,请他们一同论证。
专家们在论证后得出答案:警方的鉴定报告中列出的全部鉴定特征,不能证明现场的灰尘鞋印是邢劲松与徐卫留下的。
正是因为冯小玲给出了这些有力的论据,河北高院才会同意重新审理此案,这也成了嫌疑人们翻案的关键。
鞋印,图片来源于网络
客观来说,这起案件并不能形成完整的证据链闭环。
它没有人证,物证又极其匮乏,只有那封匿名举报信。
这封信的来源没有经过任何核实,其内容也没有经过查证。
根据信的内容来判断,写信人很有可能是胡滨。
举报信,图片来源于网络
但胡滨写信的动机是什么,他为何要放着好好的生意不做,冒着自己进监狱,家破人亡的风险去写这封信?
这些疑点都经不起推敲。
我们有理由怀疑,是有人为了限期破案而制造的这出事件。
退一步讲,中国是讲法治的国家,即便两名女服务员真的是邢劲松和徐卫所杀,但公检法在没有拿到充足的证据时,就不能轻易给三人定罪。
如果在审讯过程中当真出现刑讯逼供或者诱供行为,不仅得到的认罪书不作数,相关人员还要接受法律的审判。
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四十七条中明确写道:“刑讯逼供罪、暴力取证罪是指,司法工作人员对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实行刑讯逼供或者使用暴力逼取证人证言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
法律是讲人权的,它首先要保证犯罪嫌疑人或者罪犯的正当人身权益,其次还要保证司法的正当性。
2019年,崔洪涛的家人又为他找上了新的律师团队。
他的伸冤之路还在继续,至于结果如何,我们拭目以待。
2022年,河北省检察院重新受理了这场案件,该院重新开始了调查研究。
相信不久后,法律会给社会一个合理的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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