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新亮,山东新亮律师事务所主任,全国法律援助先进个人、齐鲁最美律师、反家庭暴力维权联盟发起人、“中国反家庭暴力求助网”创始人。
第一章 反家暴之路“王律师,求求你了,你就接我女儿这个案子吧,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了”,面前坐着的老李一脸的祈求之色,“兄弟啊,你也看着老哥的面,你就把这个案子接了吧”,我多年的好朋友周哥也跟着说,“我实在不愿意带着老李再来麻烦你,这都第三次了,可是他也确实没有别的办法了,你就帮帮他吧”周哥补充到,哎,我叹了口气,“我不是不想帮你们,可是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的女婿有多可怕,我也有家人,不想让他们跟着我担惊受怕”。
面前坐着求我接案子的老李有一个大龄单身的女儿,30岁尚未结婚,后经人介绍认识了邻村的现在的女婿,张扬,女儿在与他相处了不到三个月后,感觉对方条件还不错,就同意嫁给对方,没想到,这一嫁成了灾难的开始,从结婚到起诉离婚不到一年的时间就被赤身裸体的打出家门十几次,之所以会赤身裸体是因为张扬每次殴打她时怕她逃跑就把她的衣服扒光,让她碍于羞耻不敢逃跑,但是由于打的越来越厉害,甚至每次都有性命之虞时,羞耻与生命相比就不再那么重要了,张扬的残暴与可怕有两件小事就可见一斑。
有一天晚上九点多,张扬喝了酒之后又一次对老李的女儿家暴,同样是脱光她的衣服限制其逃跑,但是随着殴打的工具,从手脚上升为木质的、铁质的,死亡的恐惧,就盖过了老李女儿心中的耻辱,终于趁着张扬不注意推开家门夺命而逃,但是张扬随后在大庭广众之下手持菜刀在后追赶,老李的女儿拼命呼喊求救可是没人敢施以援手,眼见就要被追上时,她慌不择路的冲进了一家正在营业的饭店,但是他老公紧随其后手持菜刀冲进饭店继续对其进行殴打,幸亏遇到了一个有正义感、有侠士之风的老板,老板拎着一把更大号的砍刀冲了出来,厉声说道“我数三个数,马上滚出我的饭店,别影响我营业,否则老子的刀不认人”,张扬被老板的气势镇住了,悻悻的退出了饭店,老李的女儿才得以幸免于难。
还有一次,老李的女儿被打到实在是受不了了,就跑回了老李家,张扬紧随其后,左手持刀,右手持斧,老李家小区门口的保安见状呵止道“非本小区业主不得入内”,话音未落,张扬一斧头就将保安砍倒在地,最后冲到老李家门口疯狂砸门,老李一家吓得瑟瑟发抖,连忙拨打110报警,而张扬见老李家将其拒之门外,就更加的疯狂了,持斧头疯狂的劈砍防盗门,在警察到来之前几乎就把防盗门砍烂了,但随后即使被警察带走,关了几天就被放了回来,回来后对老李的女儿更加肆无忌惮、变本加厉的殴打。于是实在无奈,老李的女儿决定离婚,而老李与我的朋友周哥关系不错,所以周哥就向老李推荐了我。
张扬的恶行已经在当地的村镇广为传播,我也略有耳闻,说实话我内心里也很害怕,我也是上有老下有小,我不想给自己惹麻烦,因此在头两次来找我的时候,我都以忙或不方便为由婉然拒绝,但是没有想到,今天周哥又三度带老李来找我,说实话我从内心里不愿意接。“王律师,费用的事你别担心,你随便收,只要你答应接我女儿的案子”老李虔诚的看着我说。“老弟,我知道你是个很有正义感的律师,如果连你这样的律师都不敢接他的案子,那还有什么法律可言”周哥愤愤的说,难道只能看着这样的恶魔肆无忌惮的横行吗?”“呜呜呜……”没想到老李掩面痛哭起来,他这一哭的无奈和无助以及周哥的愤愤不平,一下触动到我心中的梦想:小的时候,看港台片,有很多大律师在法庭上慷慨陈词、据理力争,既维护了当事人的合法权益又实现了自己的人生价值,他们高大正义的形象,深深的触动了我,所以当时就想,希望有一天,我也能成为一名正义化身的律师,帮助他们伸张正义。那么今天这个事情不正是我临危受难、伸张正义保护弱者的一个机会吗?于是,我横下心说道:“这个案子,我接了!”。
接下来,我约见了老李的女儿进行了详细的谈话和询问,这才知道实际上老李的女儿在和张扬谈恋爱的三个月中,就曾经打过她一次,但是随着张扬痛哭流涕的向她赔礼道歉以及自己年龄已大的顾虑,这一危险的信号,并没有引起她应有的警觉,这也为以后遭受的苦难埋下了伏笔,根据询问的情况,我为其起草了起诉状,向法院正式提起了离婚诉讼,40多天以后正式开庭审理,庭审中,虽然我们向法官出具了三次报警记录,但是由于张扬拒绝公安机关的传唤致使没有形成警方的询问笔录,法院最后竟以没有证据存在证明张扬存在家暴并认为夫妻感情没有破裂,判决:不准予离婚!我清楚的记得,领判决书那天的两张脸,张扬狂妄的说:“怎么样,还敢起诉离婚吗?看我回家不打死你!”,一副狂妄残暴的面孔;“王律师,我可怎么办,我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我再回去一定会被他打死的”,老李的女儿满目含泪的跟我说,我永远忘不了她那张充满绝望、无助的脸,说实话我的内心很痛,不是因为张扬对我的口头威胁,而是我自认为是正义化身的律师却无法帮助我想帮助的弱者的痛苦,最后我从周哥那里得到信息,老李的女儿由于害怕再次遭受到更残酷的家暴而选择了离家出走,据说后来很多年都没有再与家里联系。
这种痛苦后来一直伴随着我,我很想为老李的女儿和有相同遭遇的家暴受害者做些什么,但我仅仅是一名小律师,人微言轻,我不知道怎样才能帮助到他们。在我受理的离婚案件中,超过60%以上的案件都存在着家暴的影子,只是有的厉害有的轻微而已。
2012年,一则来自于全国人大法工委的新闻驱散了我的痛苦,全国人大要就家庭暴力立法,正式出台《反家庭暴力法》,我听闻后立马决定起草一部《反家庭暴力法草案》,将我这几年代理离婚案件所经历的家暴案件的实践经验和我的见解及建议全部写进了草案,随后对草案进行了四次修改,但是说实话我只是一名律师,有实践经验但欠缺理论,我就想到能否向高校的教授或其他律师事务的律师寻求帮助,于是我决定成立全国首个“反家庭暴力法建言联盟暨反家庭暴力维权联盟”,当时很忐忑甚至预想过没有人员愿意参加,但是当我把自己的想法和起草的草案出示给各位教授和律师同仁时,没想到获得了他们积极的支持,在这里我特别想感谢山东大学的王丽萍教授、山大师范大学的王宏教授、济南大学的于晓丽教授、心理专家宋家玉教授,他们当时都是非常有名望有地位的专家教授,真没想到对我这样一名执业没几年的小律师青睐有加,进而大力支持。在2012年的7月8日,由三所高校和五家律师事务所共同组成的全国首个“反家庭暴力法建言联盟暨反家庭暴力维权联盟”正式成立,各位专家教授以及众多律师同仁就我所起草的反家庭暴力法草案进行了热烈的积极的讨论,产生了很多建设性的好建议,最终形成《反家庭暴力法草案》最终稿,由全体参会人员签字确认后邮寄给了全国人大法工委。
2014年11月25日,国务院公布了《反家庭暴力法征求意见稿》,随后,我们反家暴联盟立即召开了征求意见稿研讨会,就公布的征求意见稿中的相关条款进行研讨建议,最终形成定稿后邮寄给了国务院法制办公室,2015年11月25日,全国人大常委会正式通过《反家庭暴力法草案》,并规定《反家庭暴力法》于2016年3月1日正式生效,消息传来,我几乎喜极而泣,不仅是为我们的建言比如:尊重受害人意愿原则、警察出警规定等建言被采纳而高兴,更是为家暴受害者从此有了法律的保护伞而欢呼,从我接手老李女儿的案件到《反家庭暴力法》正式出台,历经数载,我以及我们反家暴联盟的全体成员一直热心积极的推动着《反家庭暴力法》立法前行,到今天终于见证了《反家庭暴力法》的出台,让我们反家暴联盟的建言职责暂告一段落,接下来我们会将我们的重点转移到普及法律和教授维权上来。
随后,我们在2016年的1月10日召开了“反家庭暴力维权联盟公益声明暨反家暴维权研讨会”,研究了四种维权途径并公布了反家庭暴力维权热线0531——88018785,引起了很大的反响,至今接受家庭暴力维权咨询电话1000余起,2017年11月24日在山东省妇联及法院系统、多家律师事务所的大力支持下“中国反家庭暴力求助网”正式上线并接受咨询求助。求助网站开设了求助通道可以法律求助和心理求助,同时推出法律文书下载功能,至今六个月的时间下载量达到了1000余份,前来咨询和求助的案例深深的震撼到我,你无法想象家暴的凶残以及带来的严重伤害。这其中有血淋淋的暴力殴打、有冷酷无情的冷暴力致死、有无尽无休的纠缠折磨,让我深深的意识到家庭暴力的可怕以及我所从事反家庭暴力公益维权工作的意义。接下来我会通过我曾接手的反家暴案件典型案例以案说法,教授广大家暴受害者在遭遇家暴时该如何保护自己,如何远离家暴,如何维护自身的合法权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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