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记》[]自觉“倚数”结撰[],形成其文本典型的数理机制,是值得研究的文学现象。
所谓文学的数理机制,是指作家“倚数”结撰形成文本中的“数控”系统,是我国传统数理逻辑在文献编纂与文学创作中的贯彻与实现。其在文学作品中的表现,本质上是哲学与小说之诗性的融合。因此,一方面,这种“数”作为我国传统数理哲学的概念与逻辑是同一的,但在具体作品中贯彻的程度与表现的方式各有不同;另一方面,文本中的“数”与“象”或“数理”与“形象”实难两视,也不可分割,但是,作为理论的分析,我们必须假设其如人体之有经络筋脉,是可以指认或把握的。因此,文学数理机制研究的基础工作是在作品的形象体系中发现其所倚之“数”和说明其“倚数”构造的特点。对《西游记》的研究也应当如此。事实上清人张书绅《新说西游记总批》早已指出:“观其……西天十万八千里,觔斗云亦十万八千里,往返十四年五千零四十八日,取经即五千零四十八卷,开卷以天地之数起,结尾以经卷之数终,真奇想也。”[]这个“奇想”,就是《西游记》数理机制的表现,却只是庐山之一面。其全部内容远为庞杂繁复。本文仅就某些基本的方面加以探讨,希望引起读者专家对这一问题的关注。
一.“一元”终始
《西游记》数理机制总体取譬“一元”之数。卷首诗述一书之旨,卒章曰:“欲知造化会元功,须看《西游释厄传》。”“造化会元功”本宋儒邵雍《皇极经世书》“元会运世”之说。其说以一世为三十年,十二世即三百六十年为一运,三十运即一万零八百年为一会,十二会即十二万九千六百年为一元。一元即宇宙一次成毁之数。很显然,这是一种关于宇宙“倚数”演化假想的模式。朱熹曾据此推测邵雍之意,是以一元之中,初之一会天开,次之一会地成,再之一会人生……,天地“一个坏了,又有一个”[]。《西游记》正文开篇“盖闻天地之数,有十二万九千六百岁为一元。将一元分为十二会,乃子、丑、寅、卯”云云大段文字,就是据朱子的解释对邵雍此说的演义,其中“天开于子”“地辟于丑”“人生于寅”等语是门人问朱子原文。而其中“譬于大数”一语,为本书设定了“一元”之数的数理框架。以下全部故事就在这“一元”之内,故尔结末有“还元” (第九十九回)之说。值得注意的是,第七回如来说佛教一劫也是“十二万九千六百年”,从而《西游记》中“一元”就是“一劫”,为“三教归一”之数。因此,《西游记》以“盖闻天地之数”云云开篇,除了体现其为“倚数”结撰之外,还表明一书叙事,都在“数”中,为“数”之通变成“象”而已。然而“天地之数”尽于“一元”。所以《西游记》最重也只能标举“一元”,“一元”终始也便成为其数理机制的总体框架。这体现于全书叙述与描写的若干最重要方面。
首先,《西游记》开篇描写拟“一元”肇始之象。全书由卷首诗颔联“浑沌未分天地乱,茫茫渺渺无人见”二句领起,第二句所写即“一元”终了而“一元”未生之象,为天地未分之前“道”之本原的状态。《西游记》由此下笔,固然有小说家耸人听闻之意,但是更出于行文的需要,即由此引出四大部洲→东胜神洲→傲来国→花果山→“那座山正当顶上”云云,突出石猴出世与宇宙大道的联系,即回目所谓“灵根孕育源流出,心性修持大道生”。这就使全书开篇叙事有“一元”肇始之意。而“圆”谐“元”,“仙石……内育仙胞,似圆球样大。因见风,化作一个石猴”(第一回),就成为“一元”肇始具体的象征。
其次,《西游记》正文编次暗倚“一元”终始之数。按《西游记》全书百回始于一,其百回之数除依据“数者至十而止,书者以十为终”(《春秋繁露·天地阴阳》)的传统为十个“十”回之外,更取义于“九九归一”之数。《西游记》甚重“九九”之数,观音菩萨曾明确说“佛门中九九归真”(第九十九回);又第九十九回回目即“九九数完魔灭尽,三三行满道归真”,“三三行”即“九九数”,而“归真”之“真”即“真如”。又《五灯会元》卷二《保唐无住禅师》云:“唯有一心,故名真如。”所以,“真如”又即“一心”,“归真”即归于“一心”即“归一”。而《西游记》之“归一”是“三教归一”(第四十七回)、“万法……归一”(第八十四回),或“九九归真”。表现于章回的叙次,就是“九九归一”,即因“一”而起,至“九九”而归于“一百”,即黄周星于书末总评所说:“绝好收场。”又说:“如此方是永脱轮回,一了百了,不须下回分解,亦不许下回分解矣。”“一了百了”即“归一”“还元”,为“一元”终结之象。
最后,《西游记》叙事取譬“还元”以暗合“一元”终始之义。按“一元”为“大数”,无可假象笼于笔端,作者乃错综“七七”“九九”之数以为譬喻。“七七”“九九”各是我国古代三教并尊完满之数。《西游记》承此传统,以两个“七七”之数为取经人“功成行满”之度:第一个“七七”之数至第四十九回当西游半途,第二个“七七”之数至第九十八回就到了西游的终点灵山。如此“七七”复“七七”之后,“猿熟马驯方脱壳(按指唐僧脱胎换骨),功成行满见真如”,五众等自以“幸成正果”(第九十八回)。但是,这一“成正果”还只是成(或复)了仙的身份。所以,又有菩萨检其受难的簿子后说:“圣僧受过八十难,还少一难,不得完成此数”(第九十九回),于是有第九十九回“还补一难者”。这样,“八十一难”倚“九九”之数,又恰在第九十九回完成,就无论从哪一方面看都是“数完”“行满”了,从而接下第一百回“五圣成真”,“一了百了”。 “七七”与“九九”的错综和先后相续,也就体现此书因道成佛之阶,和历劫“还元”之义。第九十九回有诗说:“幸喜还元遇老鼋。”黄周星也评说:“通天河何以遇老鼋,还元之义也。”通天河“老鼋”先见于第四十九回,后见于第九十九回,就点明此书兼用“七七”“九九”之数以喻“还元”的道理。而“还元”即“还源”,也就是“归根”,实是照应第一回“灵根孕育源流出”的回目。
总之,《西游记》叙事虽然不曾以世、运、会之度凑合“一元”之数,但其“譬于大数”,又卷首诗卒章以“欲知”云云自许,第四十七回有“光一元”之论,结末还有“还元”之说,均为有意提破“一元”之数为《西游记》“倚数”结撰的基础,读者不可忽略。
二、“一”以贯之
《老子》称“道”本“无名”,而“道生一”,“一”即体道之数。又《论语·里仁》载“子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客观上也包含了“一”为体道之数的思想。总之,正如《说文》云:“惟初太始,道立于一。”“一”为数之始,也是“道”的根本之数,乃儒、道共通的认识。而佛教虽为空宗,但是“空”不可见而见之于“一”,也举“一”以为教义之归。《六祖坛经·般若品第二》云:“说即虽万般,合理还归一。”《五灯会元》卷三《五泄灵默禅师》曰:“千圣同源,万灵归一。”《西游记》会通三教,错综“天地之数”以为形象之数理机制,在取譬“一元”之数为其总体框架之下,也“一”以贯之,特别是把“归一”作为一书总纲。如第十七回有诗云“总来归一法,只是隔邪躯”,第四十七回有云“望你把三教归一”,第四十九回有诗云“禅法参修归一体,还丹炮炼伏三家”,第八十四回有诗云“万法原因归一体,三乘妙相本来同”,第九十回目云“师狮授受同归一,盗道缠禅静九灵”,第九十八回有诗云“六尘不染能归一,万劫安然自在行”等等,都以“归一”相号召,反复提示“归一”之“一”为全书数理机制的中枢。
“一”为《西游记》数理机制的中枢,表现于多种象征。首先,《西游记》实际是一部“悟空传”(详后),其开篇据《老子》“无”中生“有”之义,写石猴出世即为“道生一”的象征,也就是《汉书·叙传》所谓“元元本本,数始于一”。而第七回有诗说 “猿猴道体配人心,心即猿猴意思深”,又揭示石猴即孙悟空是“心猿(谐源)”亦即“人心”的象征。虽然取经五众各自有一个不“一”而“归一”的心路历程,但是,早在跟随唐僧取经之前,悟空已经历了“放心”—→ “定心”,而且后来又戴上了紧箍,所以“归一”较早。第十四回写悟空初跟了唐僧为徒,回目即已大书“心猿归正,六贼无踪”。第十七回已说“行者心下顿悟”,第十九回又写乌巢禅师说“他(即悟空)知西天路”,进一步点明悟空为先觉。后来更随着故事的发展,悟空逐渐成为唐僧等“归一”之精神的导师和榜样。第三十六回悟空对八戒道:“不必乱谈,只管跟着老孙走路。”第八十二回写悟空对唐僧道“既有真心往西天取经,老孙带你去罢”。这一点也得到了沙僧的承认,他曾力劝八戒“只管跟着大哥走”(第八十回)。作者也议论道:“正是那孙大圣护定唐三藏,取经僧全靠美猴王”(第八十二回)。“护定”“全靠”云云,就从取经人中悟空为“归一”之象征而来。
其次,第一回写悟空之生地花果山,为“百川会处擎天柱,万劫无移大地根”,称“擎天柱”“大地根”,应不仅是说它高峻,也是为了突出其顶天立地如“│”的造型,使我们不能不想到“数始于一”之论;又,孙悟空须臾不离的“如意金箍棒”也是“一”的象征。其称“棒”即“一”的造型;又本是“一块天河定底的神珍铁”(第二回),其称“定底”也是说它象“一”为数之始或根本之义;称“如意”“神珍”云云,则是说它为一“心”的象征。正是被赋予了如此丰富的寓意,这根棒尽管“两头是两个金箍”缚住,却还是能大能小,能长能短,“以一化千千化万”(第四回),而妙用无穷。其为“心猿”所用,二者密合无间,贯穿全书,实有相互为喻,以体“归一”之义的象征作用。
第三,《西游记》“一”以贯之更集中表现于全书所写为“归一”的过程。《西游记》故事发生的逻辑即书中所谓“心生,种种魔生;心灭,种种魔灭”(第十三回)。这一说法从《六祖坛经·护法品》“心生,则种种法生;心灭,则则种种法灭”脱化而来,中即贯穿“心生”则“多”“心灭”则“一”的数理逻辑。《西游记》大小情节、全部故事就无不是“心”之“一”而“多”“多”而“一”矛盾对立统一的过程。最典型即第五十八回《二心搅乱大乾坤,一体难修真寂灭》,这一回故事结束后第五十九回开篇“话表三藏遵菩萨教旨,收了行者,与八戒、沙僧剪断二心,锁笼猿马,同心戮力,赶奔西天”云云,就直接说明上回故事为“一分为二”又“合二而一”之“归一”的过程。而全书百回,为“九九归一”,“一了百了”(第一百回黄周星评),则是其全部章回“一”以贯之的体现。
最后,佛祖造经三藏,唐僧等所取为三藏诸经之“五千四十八卷”之“有字真经”。然而书中基本上不曾正面提及其为“有字真经”,而反复言其为“一藏之数”。笔者认为,其淡化取回东土之“有字真经”之称,而突出“一藏之数”,是为了强调取回东土之经,虽不足三藏,却是三藏之经“每部中各检几卷”而成,此“一藏之数”为三而一、一而三之数,本质上与三藏之经无异。取经人带回此“一藏之数”,东土众生也就有所“归一”了。
总之,《西游记》以取经故事为主,故事以修心“归一”为主,“归一”以悟空为主,“花果山”“如意金箍棒”“一藏之数”等,各都是“归一”之“一”的象征。“一”是《西游记》数理机制的中枢,全部西游故事就因“一”而起,“归一”而终。邵雍《观易呤》诗云:“天向一中分造化,人从心上起经纶。”这两句诗对于理解《西游记》“一”以贯之的数理特征有启发作用。
三、“二”以变之
《周易》曰:“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又曰:“一阴一阳之为道。”(《系辞传上》)。“两仪”与“一阴一阳”各都是“二”。《说文》曰:“二,天地也。”天地生万物,“二”也就具有了变化成象之根据的数理意义。故宋儒蔡元定云:“象成于二偶。”(《宋史·蔡元定传》)《西游记》数理机制的运作也就贯穿了“二偶”成象,即“一分为二”和“二”以变之的数理。
《西游记》“归一”就是不“二”,“一”以贯之即不断地“一分为二”又“合二而一”的过程。因此,“一”是《西游记》数理机制的中枢,却只是“定底”之数,作为“二”之生成变化的基础而存在。所以,没有“一”也就没有“二”,但是,只有“二”才是故事情节生成变化的真正动力。换言之,“一生二”是《西游记》所有故事的起点,例如石猴出世为“道生一”,却“不足为异”(第一回),也就是说其在“石猴”的阶段,与天地相安无事,不会有什么“故事”。但是,接下来石猴因众猴“连呼了三声”而有称王之想,进而探得水帘洞,以邀众猴“去住,也省得受老天之气”,其心中便有天、人之分,就“一分为二”了。后来“石猴高登王位,将‘石’字儿隐了,遂称美猴王”,乃又陆续有生死之虞,得失之想,荣辱之感,魔道之别,“一心”与“二心”“多心”之争……,演出全书故事,就是不断地“一分为二”又“合二而一”之“二”以变之的过程。第一回写他“将‘石’字儿隐了”与第三回写“他放下心”各是关键:“将‘石’字儿隐了”是不“一”,“他放下心”是生“二”,即“心生种种魔生”;上引唐僧等“剪断二心,……同心戮力”则是“合二而一”,即“心灭种种魔灭”。一部《西游记》写唐僧师徒心生、心灭就是一而二、二而一终于“归一”的过程。其中“一”是常数,“二”是变数。
《西游记》“二”以变之的数理还表现为叙事往往有对。这虽在古代文学中常见,但是无如《西游记》大量而自觉。一是人物对:有 “大圣”即有 “小圣”,有真行者即有假行者,有四海龙王即有十殿冥君,有悟空七兄弟即有二郎七兄弟,有伶俐虫即有精细鬼,有刁钻古怪即有古怪刁钻……;二是物象对:有金箍棒即有金刚琢,有火焰山之火即有芭蕉扇,有黄风怪之风即有定风丹,有“有字真经”即有“无字真经”……;三是事象对,有陈光蕊为殷小姐抛绣球所中即有唐僧为假公主抛绣球所中,有灭法国王之杀万僧即有寇洪员外之斋万僧,有陈玄奘出世抛江即有唐三藏之回东淬河……;四是环境对:有水帘洞即有火焰山,有大雷音寺即有小雷音寺,有(大)须弥山即有小须弥山,有七绝山即有无底洞,而“三藏之难,山与水相为循环”(第五十回黄周星评),等等,其布置都明显倚用“象成于二偶”之数理。
但是,《西游记》“二”以变之的“二”更多表现为“一”与“多”对立,《多心经》即为此而设。按《多心经》为“修真之总经,作佛之会门”,其名为“佛说多心,即非多心,是名多心”(第十九回黄周星评)之义。“非多心”即是以“一心”祛除“多心”之“二”以变之的过程。书中写孙悟空大闹天宫惹祸和取经途中唐僧等八十一难皆“多心”之过,就表明故事的生成发展由于“一”与“多”的对立。而悟空之“多心”由于“放心”,第三回 “他(按指悟空)放下心”句下黄周星评说:“篇中忽着‘放下心’三字,是一回中大关键。盖心宜存不宜放,一存则魔死道生,一放则魔生道死。”而悟空之“放心”又由于“放”身,所以后来有“五行山下定心猿”,又被戴上“紧箍”。同样神佛放失的坐骑、小童之类也是因“放”其身而“放”其“心”以为魔,最后总是由其主人出面“收”了——“收”其身以及其“心”。唐僧之“多心”则缘于执着即心有所住,八十一难几乎无不是因唐僧俗念萦怀而生,结果总要经历大战才能“释厄”。总之,《西游记》“心生,则种种魔生;心灭,则种种魔灭”,即“心生”则“多”,“心灭”则“一”。所以,虽然修持之道必至于“不生不灭去来空”即“悟空”才真“成正果”(第八十四回)。但是,“悟空”必须经由“归一”之道。所以“心生”与“心灭”的二元对立即“一”与“多”的矛盾,才是推动《西游记》故事发生和向“悟空”发展的动力。李贽说:“心生种种魔生,心灭种种魔灭。一部《西游记》,只是如此,别无些子剩却矣。”(第十三回)实际接触到了《西游记》构思一心即道、多心多魔的数理逻辑。
《西游记》的“一”与“多”又往往表现为“一”与“六”的对立统一。佛教以“眼耳鼻舌身意”为“六根”,“六根”不净便生“六贼”。《多心经》之“非多心”也主要是针对“六贼”。因此,《西游记》写唐僧师徒“非多心”而“归一”之路,就是不断祛除“六贼”的过程,从而《西游记》“一”与“多”的对立之中,“多”之数往往是“六”,因此多有以“一”与“六”对立之数理演出的故事。如第三回写悟空所结“七弟兄,乃牛魔王、蛟魔王……,连自家美猴王七个”,虽然后来只有牛魔王再出做了悟空的对头,但其他五弟兄毕竟也是“魔”,故“七弟兄”的结合实即一“心猿”为六“魔”所困,黄周星评曰:“名为六王,实六贼也。心既为六贼所迷,又安得惺惺如故。”第十四回《心猿归正,六贼无踪》,写悟空做了唐僧的徒弟,护法取经,第一天上路就遇到“六贼”——这“六个毛贼”,“一个唤做眼看喜,一个唤做耳听怒,一个唤做鼻嗅爱,一个唤做舌尝思,一个唤做意见欲,一个唤做身本忧”,——正是佛教“六根”分别的象征。而“六根”以“心”为之主,所以悟空说:“原来是六个毛贼!却不认得我这出家人是你的主人公,你倒来挡路。把那打劫的珍宝拿出来,我与你作七分儿均分,饶了你罢!”“我与你作七分儿均分”之“我”“你”之数,就是“一”与“六”。所以,这句话等于表明了悟空与“六贼”为“一”与“六”对立统一的关系。而孙悟空作为“主人公”即“一心”一出,就“六贼无踪”了。悟空出山的第一功即打杀“六贼”,当然是一个重要的象征;而第五十八回悟空与六耳猕猴之战,结果也是悟空打死了“六耳”,显示“二心”之争同样是“一心”与“六贼”即“一”与“六”之数理的矛盾。此义还通过韵文多次强调,如云“六尘不染能归一”“洗净当年六六尘”(第九十八回)之类即是。
《西游记》的“一”与“多”又往往表现为真与假的二元对立,其中“一”为真,而“多”为假。书中写孙悟空千变万化,“真身”(第四回)只有一个,就是明证。而“多”即“多心”,“多心”即罪过。第七十八回写比丘国王为妖精蛊惑,合长生之药,“单用着一千一百一十一个小儿的心肝煎汤服药”,就是“多心”造孳的象征。又“多心”即“假心”,第七十九回写悟空变化唐僧之象,当庭剖腹,“那里头就骨都都的滚出一堆心来……”黄周星评说:“皆假心耳。”而“多心”生“假”,第五十八回真假行者之难,即是“人有二心生祸灾”。一部《西游记》,“二”以变之,可谓淋漓尽致。
总之,“二”是《西游记》数理机制的又一重要原则和动力,不仅人物、事象的设计布置往往循“二”之数理,而且故事情节的发展变化几乎无不“二”以变之,特别是贯彻“一”与“多”对立统一之数理。这在小说中是一个创造。
四、“三”以成之
《老子》曰:“三生万物。”董仲舒《春秋繁露·官制象天》曰:“三而一成,天之大经也。”“天之大经”即无所不在的大道。因此,俗语云“事不过三”。《西游记》数理机制取譬“一元”终始为框架、“二”以变之为驱动,也同样“三而一成”或曰“三”以成之,为其叙事比例与节奏最重要的尺度。
笔者曾论“三而一成”在我国文学中的表现,有 “三极建构”“三复情节”“三事话语”[]、“三变节律”[]等多种变相。这些,在《西游记》中都有极精彩的运用。但是,比较《三国》《水浒》等书,《西游记》自觉“倚数”编撰,更全面深入运用“三而一成”结构全书和进行文学描写,因而在“三调芭蕉扇”“尸魔三戏”等等“三而一成”的传统用法之外,有更多独创的表现。
首先,《西游记》的总体构思是“三极建构”。这表现在与本书思想上“三教归一”相联系,其观念上也“三界”(天、人、地狱)混一,进而结为神(仙)佛、魔怪、取经人为全书人物配置的“三极建构”,奠定全部故事的基本架构。《西游记》本为宗教的寓言,所写取经故事起于如来一念,并主要是通过观音菩萨操纵完成,包括组织取经队伍沿途给予各种保护和援助。甚至显然是因为佛祖的关系,取经人一路还得到神将的护佑,而结果也是佛祖早就安排好的。所以,唐僧等取经不是个人的冒险,而是应佛祖之召在菩萨保护下做事,是代表“东土众生”为获取真经接受考验,同时也是取经人各自求救赎和“归真”的“历劫”,即悟空所谓“借门路修功”。因此,单纯从形式上看,《西游记》不是一般的小说,而是一部宗教的寓言,即第十七回菩萨所说:“悟空,妖精、菩萨,总是一念;若论本来,皆是无有。”而“八十一难”不过是一场宗教考验的仪式。因其为考验之故,取经途中的妖魔除某些土生土长者之外,多有与神佛为亲戚或主仆等等的联系,或因放失下界,或者竟是佛祖、菩萨故意纵放,为难于取经之人。如第三十五回的金角、银角大王本是为老君看守丹炉的两个童子,悟空责怪老君“纵放家属为邪”,老君乃分辨道:“不干我事,不可错怪了人。此乃海上菩萨问我借了三次,送他在此托化妖魔,看你师徒可有真心往西去也。” 还有的是神仙变化而为,如第二十三回“四圣试禅心”,甚至第八十一难是菩萨奉命传令揭谛“赶上金刚,还生一难者”(第九十九回)。
总之,西天取经不过是佛祖一念所生的戏法,是《神仙传》“七试赵升”以及唐传奇《杜子春》失守丹炉的故事的放大。唯是《西游记》气魄更大,追求更高,一定要做个“九九成功”而已。但“八十一难”整体仍然是一个宗教考验的仪式。因此之故,它在构造上就不能不是“一主二仆”的模式,即神佛、妖魔与取经人构成的三角,我们称之为“三极建构”的。此一特点决定了观音菩萨早曾许诺悟空“十分再到那难脱之际,我也亲来救你”(第十五回),为题中应有之义,而“八十一难”有不少由菩萨化解无事,也正是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陋儒不察,妄以此为《西游》诟病曰:‘《西游》无多伎俩,每到事急处,惟有请南海菩萨一着耳。’”(第四十九回黄周星评)实因不知此书故事乃取传统宗教考验“三极建构”模式之故。
此外,关系全局的“三极建构”还有悟空、八戒、沙僧所成“三足鼎立”之象。作为唐僧的徒弟,“三公(指行者、八戒、沙僧)皆以悟为名”(第九十四回黄周星评),又“行者之闹天宫,八戒之戏嫦娥,皆因蟠桃会,今沙僧打碎玻璃,又因蟠桃会。然则王母之于三悟,其功之首、罪之魁乎”(第二十二回黄周星夹评)。这些似乎偶合的现象也不容不使我们想到“三悟”的安排,至少与“三”之数理相关,还更象是一个隐态的“三极建构”。此外,读者熟知的“紧箍儿”和“‘金’、‘紧’、‘禁’的咒语三篇”“三根救命的毫毛”等等设计,也局部地发挥了“三极建构”之“三点一线”整合故事的作用。
其次,“三变节律”与“三复情节”是《西游记》情节发展的基本步骤与节奏。一般认为,《西游记》所写全部故事,依次为“大闹天宫”即悟空前传、取经缘起和“西天取经”即悟空后传。如以唐僧取经为故事的中心,这三大块之间的联系,特别是后二者与悟空前传的联系就显得薄弱甚至牵强。然而这不是观察《西游记》正确的方法。我们认为,《西游记》故事虽然以唐僧取经为主,但是中国传统是文以意为主。以意观之,《西游记》真正的中心在“归一”而“悟空”,即因道成佛,证“无”成“空”(详后)。在这个意义上,《西游记》真正的主人公是孙悟空。所谓“取经缘起”部分似与悟空关系甚远,实际关系很近(详后),简言之是为悟空重出于世和弃道归佛的制造机会。所以,至少在贯穿始终的意义上,《西游记》三合一故事的中心人物是孙悟空。全书即孙悟空由仙石一变成猴、二变成圣、三变成佛的“悟空传”。这是贯穿全书中心的一个“三变节律”。而唐僧等五众取得“真经”的过程,也经历了以“无字真经”换为“有字真经”,到最后带回东土的是水湿后合于“天地不全”的“沾破了”之经,也是“三变”以成。
此外,悟空在其第三变成佛的阶段中,与唐僧的关系也经过了三离三合:第一次在第十四回,第二次在第二十七回,第三次在第五十六回,然后才得与唐僧等真正“一心同体”(第三十二回)上灵山。这既是“三复情节”,又具有“三变节律”的意义。同样,取经的过程即“五圣成真”之途,也是三乘津筏,象征经三次超度才成正果:第一次在第十五回收了龙马,水神渡唐僧等过鹰愁涧,有诗赞曰:“这正是:广大真如登彼岸,诚心了性上灵山。”黄周星评曰:“却是第一番津筏,不可错过。”第二次在第二十二回收了沙僧,黄周星评为一部书“小团圆处”,菩萨遣木叉作法船度了流沙,“身登彼岸……师徒们脚踏实地”,句下黄周星评曰:“着眼。”第三次在第九十八回师徒乘无底船过灵山之下凌云渡,从此成佛,作者赞曰:“此诚所谓广大智慧,登彼岸无极之法。”则在“三复情节”之中同步完成了取经人(主要是唐僧)由凡而圣而佛的“三变节律”。乃至“径回东土”又归西天的过程皆由金刚导引,而特笔写金刚对唐僧等先后三次分别叫道:“取经的,跟我来!”(第九十八回)“逃走的,跟我来!”(第九十九回)“诵经的,放下经卷,跟我回去也。”黄周星于本句下评曰:“……如此三呼而大事毕矣。”(第一百回)这三呼又分置于第九十八至第一百接连的三回书中,又似与第一回众猴“连呼了三声”引起石猴称王之想遥为应答。如此等等,不胜枚举,可知《西游记》对全书故事的整合、调度,“三”以成之达到何等高妙的程度。
还可指出的是,《西游记》“三”以成之几乎至于无“三”不成文的地步。就以第三回为例:这一回写悟空龙宫借宝,东海龙王教取出大捍刀,悟空道:“老孙不会使刀,乞另赐一件。”又抬出一捍九股叉,有三千六百斤重,悟空试过道“轻!轻!轻!……再乞另赐一件。”乃又抬出一柄画杆方天戟,有七千二百斤重,悟空试过道:“也还轻!轻!轻!”三试三“轻!轻!轻!”而后才得“如意金箍棒”。接下又写借衣服,龙王再三拒绝,而悟空的答复中分别用了 “一客不烦二主”“走三家不如坐一家”“赊三不敌见二”三句俗语,三句中用数都不出一、二、三。乃至书中有许多用“三”的戏笔、特笔,可从第三十三回举例:
众怪都不看见,二魔用手指道:“那不是?”那唐僧就在马上打了一个寒噤,又一指,又打一个寒噤。一连指了三指,他就一连打了三个寒噤,心神不宁道:“徒弟啊,我怎么打寒噤么?”
还有同回妖魔遣“三座大山”压倒悟空,第三十四回悟空“孙行者”“者行孙”“行者孙”的绕舌等,都明显遵循“三而一成”之度,恣意发挥,如天魔乱舞,何止七十二变!
《西游记》“三”以成之还表现在对“三三”之数的运用。除回目与夹用诗词中有意的强调,和“八十一难”为“九九之数”而以“三三”为基数之外,还进一步以“三三”为多项数据设计的基础,如第三回写孙悟空在地狱生死簿注号在“魂字一千三百五十号上”,黄周星评曰:“三四一千二,三五一百五,正合三三之数。”而孙悟空的棒重斤数一万三千五百,恰是上述注号十倍之数。这大概不是偶然的巧合,应当可以说明黄评解“一千三百五”为“正合三三之数”不是无稽之谈,而相应孙悟空之金箍棒的重量也“正合三三之数”。同回“该寿三百四十二岁,善终”句下,黄评又说:“三百者,十个三十也;又加三个十,三个四,恰是三百四十二,亦是三三之数。” 其实书中常见的 “三十六”“七十二”“三百”“三千”“十万八千”“八万四千”“十二万九千六百”等等,也无不是“三”或“三三”之数的放大,不必赘述。总之,“三而一成”不仅是《西游记》数理机制制动的度数,而且渗透到细节的描写、语言的修饰,其用又远较“一”“二”之数更为广泛。
五、“七”以成之
《西游记》几乎运用了我国古代所有神秘数字构造其数理机制,难以尽述。但是,除上述一元、一、二、三诸数之外,数字“七”在《西游记》数理机制中作为“三”以成之的补充,被赋予特殊重要的作用,值得特别说明。
我国古代因对北斗七星的崇拜而使数字“七”有特殊神秘的意义,从而如《左传·昭公十年》说“天数以七纪”,《周易》说“七日来复”,进一步影响形成了“七”而一成的文化传统。这一传统在文学中的表现,一是著作篇卷常以“七”数为度,如《孟子》七篇、枚乘《七发》之类作品;二是多有七兄弟、七仙女等人物群类形象;三是形成从《神仙传》“七试赵升”到《三国演义》“七纵七擒”一类以“七”为情节度数的模式。这在《西游记》中都结合“三而一成”等有极好的运用并后来居上。
如前所述,《西游记》是“大闹天宫”、取经缘起与“西天取经”三合一的故事。而一般以取经缘起部分为从第八回至第十二回,诚然是对的。但是,已如上述,若以悟空为“一”以贯之的中心人物,则从第八回观音菩萨经五行山下对悟空作了等待取经人的安排,到悟空释却五行山之厄,其实应该延伸至第十四回悟空从五行山下出来拜唐僧为师。这样,前一个七回(第一至七回)写悟空由山顶石头生成又回到山底石头之下,应当是一个“七日来复”,——此“复”之义,在于悟空之被镇压,不过是到了佛祖的掌握之中,并非真正的“厄”,而是“厄”中蕴有剥极必复之未来成佛的转机;而后一个七回(第八至十四回)虽然大部没有明写悟空,但是,第八回写如来安排菩萨寻东土取经人时曾说:“自伏乖猿安天之后……料凡间有半千年矣”,因悟空之事说起,到第十四回“心猿归正”,这七回书叙事虽以唐僧为主,却以悟空被镇压之事纪年,为石猴“七日来复”和《孟子》所谓“五百年必有王者兴”之数。全书有五十一次说到“五百年”,其中三十四次说到“五百年前”,多半为悟空自道,可知作者笔在所谓“取经缘起”,而意在石猴之再生,叙事的段落划分在第一个七回之后,应延至第十四回“心猿归正”即第二个七回为又一 “七日来复”。加以上述全书章回倚“七七”之数的安排,使我们倾向于认为,“七”之为数在《西游记》布局谋篇之中起了仅次于“三”的建构作用。
此外,《西游记》人物组合与情节的设计也多有倚“七”之数者,如悟空、二郎神均有“七兄弟”;第七十二至七十三回因“七情迷本”有“七怪”即“七个蜘蛛精”幻化的美女;接下这“七个蜘蛛精”又各有一个相互结拜的儿子即“七般虫蛭”,被悟空以毫毛变化“七样鹰”捕食。又有“七绝山”(第六十七回)之类,可不赘述。故事情节拟“七日来复”最显著者,是第六回写悟空与二郎神赌变化,悟空依次变为麻雀儿,大鹚老,鱼儿,水蛇,花鸨,土地庙儿,二郎神爷爷;第九回写渔樵唱和往复七次;第四十九回写观音菩萨“口念颂子……念了七遍”;第五十二回写为老君看守青牛的小童拾吃仙丹一粒而睡了“七日”,青牛私走下界也是“七日”;第六十回写芭蕉扇变化之法是“捻着那柄儿上第七缕红线”念咒;第六十一回写悟空与牛魔王斗法也是七复变化,等等。至于第四十九回黄周星评“总计八十一难中,其与大士相关会者,不过七处”,可能并不准确。但是,他很早注意到这一情节复沓的形式,并且点出“七处”之数,也使我们颇感兴趣。总之,《西游记》数理机制中“七”之为数的表现甚多,作用意义甚大,也不可忽略。
六、“〇”(圆圈)之象
中国上古无“〇”(零)之数,而有“〇”(圆圈)之象。“〇”之象曾是“天道圆”的象征。而先秦道家讲“无极”,儒家讲“太极”,宋儒周敦颐《太极图说》则以“无极而太极”,并表示为圆圈中空即“〇”之象,使儒、道两家宇宙本源之说合二而一,而“〇”也就成为儒、道之“道”共同的象征。同时佛教讲生死轮回、成住坏劫,也是循环之象,故有“法轮”之喻,并以“圆满”“圆觉”等为觉悟妙境。所以,“〇”(圆圈)以形法为数理,也正如“一”,为会通三教之体“道”的象征,在《西游记》中有特殊重要的地位。
《西游记》对“〇”之象极为推崇,表现在凡象“〇”之物均法力无边。书中象“〇”之物多被称为“圈”“圈子”或“箍”:一是第六回、第五十二回各一见之太上老君的“金刚琢”,被描绘为“白森森的圈子”;二是第八回佛祖赐观音菩萨的“紧箍儿”一样三个;三是第五十回悟空为唐僧等所画一道安身的圈子。其中太上老君之金刚琢,曾经把悟空打倒在地,黄周星评为“三界中第一神器”(第五十一回),连佛祖也无法可制;而“紧箍儿”一样三个,分别收服了悟空和另外两个最厉害的魔头;即悟空为唐僧等所画“圈子”,也如铜墙铁壁一般,妖怪不敢近它。除此之外,悟空还曾责备唐僧“只因你不信我的圈子,却教你受别人的圈子”。但是,悟空为唐僧所画“圈子”被唐僧自己破坏了,那“别人的圈子”仅为比喻,并无具象,所以都可以不论。书中真正具有数理意义的是“金刚琢”与“紧箍儿”两种“〇”(圆圈)之象。
首先,这两种象“〇”之物看似游戏之笔,其实都是有来历的。除却上所论及会通三教的“圆”即“〇”的启发之外,有论者认为“紧箍儿”拟自《大唐新语》载来俊臣所制酷刑“铁圈笼头”,可备一说,却有悖于此书崇佛的倾向,因此还可以商量。笔者以为,至少老君的“金刚琢”可能源于道教《云笈七签》卷一百二《混元皇帝圣纪》所载太上老君所“乘玉衡之车,金刚之轮”之说;而“紧箍儿”应脱化于佛教“金刚圈”之象,《五灯会元》卷十九《杨歧方会禅师》云:
室中问僧:“栗棘蓬你作么生吞?金刚圈你作么生透?”
又卷二十《育王德光禅师》云:
上堂:“闻声悟道,落二落三。见色明心,错七错八。生机一路,犹在半途。且道透金刚圈、吞栗棘蓬底是甚么人?披蓑侧立千峰外,引水浇蔬五老前。”
此佛教禅宗“金刚圈”之喻很可能就是“紧箍儿”的本源。
其次,太上老君之“金刚琢”应是混合儒、道之“无极而太极”之象。它固然有连佛祖也无法可制之神力,但是可以被盗,又能物归原主,有来有去,显系不“空”,本质上是道家“无”之象征。而“紧箍儿”“似一条金线儿模样,紧紧勒在上面,取不下来,揪不断,已是生根了”(第十四回),其象已不显著,而且至第一百回写悟空头上之箍“今成佛,自然去矣”,其来也有形有体,而其去却是“空”无一物,本质上是佛教“空”的象征。所以,“金刚琢”与“紧箍儿”象“〇”虽同,而本性作用大异。“金刚琢”但能作打斗之器以制其身,不能作最后了断;而“紧箍儿”却能“见肉生根”,缚其身以制其心,“管教他入我门来”(第八回)。此即《西游记》中佛与道高下之征,与《西游记》写玉帝倾天国之兵将,只能与孙悟空打个平手,而如来一到,反掌之易,即把孙悟空压在五行山下相应,已自表明佛高于道。结末又写上灵山的路是从“(玉真)观宇中堂穿出后门”直上“半天中……灵鹫高峰”(第九十八回),更表明仙道虽贵,却只是“修持”之初阶,因道成佛才是真正“成正果“的“大道”。从而全书取譬“一元”终始“倚数”的运动,也并非真正意义上道教的“还元”,而是以道之“无”,确证佛之“空”的“向上一路”( 《五灯会元》卷三《盘山宝积禅师》),则“《西游记》,一成佛之书也”(第九十八回黄周星评)。
综上所述论,《西游记》的数理机制的框架取譬于“一元”之数,主体拟《老子》“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之序,表现为“一”以贯之,“二”以变之和“三”“七”以成之等等。然而这只是其基本的线索,深入看来,以《易经》“天地之数”为代表的我国古代神秘数字在《西游记》中几乎都有所运用。从而《西游记》的形象体系几乎是一种“数字化存在”,数理的原则决定了《西游记》文本的秩序与比例、律度与节奏、微意与机趣,配合并凸显了全书因道成佛,证“无”成“空”的基本倾向。本文浅尝辄止。但是,自信不是以“老子曰”之类对《西游记》的简单套说,而是“按照本文的要求,以本文应该被阅读的方式去阅读本文”[]的尝试。因此,也希望得到专家学者认真的批评与指正。
(原载《山东师范大学学报》2005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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