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正月十五那天,为给儿子买婚房,我和老伴到大东区祥和家园楼盘看房。
去的时候,虽然有点冷,半阴半晴的天气,偶尔从云彩缝隙照射缕缕阳光,带给人一丝丝暧意。
下午4点多钟,我们走进售楼处,看着楼房平房模型,在售楼员的介绍和推荐下,和老伴商量后,初步选定1区1#2单4楼。两室两厅,建筑面积123平米,加上赠送楼上阁楼部分,实际使用面积,竟高达156平米。总房价46万元,首付11万元。
在我们要求下,售楼员领着我们看新楼实景。在去新楼途中,看到园区绿化还不错,大树小灌木,高低错落搭配,树空中隐约显露出凉庭。
一道小河绕亭而过,天然木做成的小木桥,直通凉亭。虽是冬季,看不到小河水流淌,更看不到小魚四处游动身影。可以想见,到春暖花开、万木复苏后,这里的景色定能非常好看。
从这些独具匠心的布置,看得出开发商也是做足了功课,下了一番功夫。丨
很快来到1#楼,售楼员打开楼道门,我们上到4楼,一梯两户,果然肃靜。进到屋里,楼上楼下简单看了一下。宽敞明亮的客厅、4.2米大飘窗及楼上露台,让我很满意,唯一不可心的是阁楼的坡屋顶。因是清水房,需要二次装修。我和老伴说的就不算啦,得按儿子儿媳妇的心意定。
不知不觉外面暗下来,为不耽误售楼员下班,我们匆匆下楼。谁知,楼道门一打开,一股冷风带着雪花吹了进来,使我不禁一激凌,来时好好的,怎么就下起雪了,而且还这么大。
我们几人踩着雪,深一脚浅一脚回到售楼处,老伴交了2000元定金,并约好5天后交首付。拿好收据,我和老伴就公交车站奔。
到了公交车站一看,好几十人都顶着风雪在等车。大家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足足等了能有半多小时,也不见车的影子。等车的人在寒风大雪中,一个个都冻的直打哆嗦。
大家议论纷纷:''这半天,不见南面车来也不见北面车来,看这雪越下越大,等公交是没戏了。''等车的信心没了,人也就散啦。老伴看到人越来越少,就和我商量:''老头子,别等了,咱们也走吧?''听了老伴的话,我乐了:''就等你发话了。''
于是我和老伴相互搀扶着向回家的方向走,好在我们向南走,风雪的阻力相对小些。而顶着风雪往北走的人们就困难多了,一个个哈着腰一步一步往前挪,也的人为躲风雪倒背身子褪着走。可这样走更慢了,时间不长,只好把身子再转回去。
雪越下越厚,风也在不停呼啸。一路上,看不见一辆开着走的车,大车小车都在趴窝。
我和老伴边走边聊:''这样大的雪,你见过吗?''老伴瞪我一眼:''就这你还考我,俺俩同龄,你说我见过没。''见老伴有点生气的样子,我连忙说:''见过见过,当然见过。那是五几年,咱们小时候住的都是平房,一下大雪,几乎家家都推不开门,没有办法只能等待邻居来救。
''老伴说:''你不说家家都推不开门了,哪有邻居来救?''我说:''你傻呀,平房有正房、厢房,门前堆的雪不一样厚,雪少的人家指定能先出来。那时的人比现在的人强多了,只知道帮助人,不知要好处。倒不是人傻,其实谁也不傻,不过那时风气好,乐于助人。
趟着几近膝盖深的雪,一步一滑地 快走到太清宫时,老伴突然说:''不行了,我走不动啦。''看老伴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只好说:''那行,先喘喘气,歇会再走。''就这样,走走停停的,终于在晩上9点多熬到了家。
沈阳市清雪行动还真是快,这么大的雪,只用三天时间,就把各主要道路打通,马路上又可见南来北往的车流,快速行进。这么大的雪,楞没听见趴窝汽车车窗被砸的事。这么大的雪,也没见哪家医院救治冻伤病人的报道。这表明沈阳市的治安环境有很大改善,比以前强多了。
2005年下岗以后,我就没找到合适的工作,只能这地方干两天,那地方干三天。现在房子的事定下来了,可是首付11万元还没着落。怎么办?怎么办?脑瓜子里全是问号,也想不出办法来。
就在我一筹莫展之时,老伴说:''回娘家借去,一家借一万,三家一共能借出三万来,加上家里的钱,能凑到8万多。''听老伴这么说,我脑洞大开,有了想法:''对了,你回娘家去借,不还差三万吗,我回老家找大哥他们去借。
''老伴说:''能行吗?他们也都不富裕呀。''我说:''行不行,我也不知道,这房子关系到儿子的婚姻大事。三十好几了,才找到一个可心的,可别因为房子黄了。为了儿子,这张老脸也得舍出去。''
五天期限只有三天了,时间不等人,第二天,我就坐上去老家秦皇岛的火车。到了大哥家,见到大哥,开门见山我就把来意说明,并请大哥将几个兄弟姐妹找来。
要说通信发达就是快,一听三哥(弟)有事找,时间不长,二哥、老兄弟、大妹、二妹,就都到了。当听我说给儿子买房借钱时,都面有难色。二哥说:''老三,你轻易不张口求谁,现在肯定是遇到难处。可是二哥心有余力不足,你二嫂心脏病、类风湿,天天得吃药,我的病,你也知道,也是离不开药,一年挣点钱,都给药房送去了。''
我接过二哥的话头说:''二哥,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们现在不宽裕。再说了,我压根就没想向你借钱。''二妹说:''三哥,要不是为了春,你不会向任何人借钱。三哥,不是有钱不借你,实在手里钱都压在大棚上了。对不起,三哥,让你失望了。''我立刻笑了:二妹,你这么说,就见外了。借不借钱,你都是我妹妹,当哥的怎能挑你理呀。放心,二妹,今后咱一样是好兄妹。'
'这时大哥说话:''老三,他们说的都是实情,你别往心里去。现在我这有一万,你先拿着,不够你吱声。''老兄弟张了张嘴想说话,让我截住了:''老头,你啥也别说了,你抬钱买牛的事,大哥已经告诉我了。但是我不赞成你借高利贷,要不尽快还上,那可是利滾利啊。''见到我说老兄弟,大妹妹插话:''三哥,你别说老头了,我听到就生气,有事你倒是说话呀,声都不吱,就去抬钱,你眼里还有这些哥哥姐姐没。''
老兄弟在一旁小声嘟囔:''我不是不想给你们添麻烦吗:''听这话大哥笑了:你麻烦还少添了,那回不是我们给你揩屁股。''
大妹妹:''三哥,我不多给拿了,就给你1万5,再不够,你自己想办法。不能再等了,明天我把老头抬的钱还喽。''我说:''钱我先借下,什么时候还我说不准,但无论早晚指定还。''大哥和大妹说:''你別下保证了,要不是信得过你,也不会借钱给你。''
二哥这时说:''老三,你不说要三万吗?还差5千,明天我让斌子送来。''
他们的话,让我心里暖暖的,这就是兄弟,血源相通的亲兄弟。
事情办完了,大哥招呼我们吃晚饭,有糖尿病的他,平时不喝酒,这次为了陪我,硬是喝了一小杯白酒。
饭后,二哥他们陆续走了,我和大哥同床而睡,聊着聊着不知不觉睡着了。
笫二天,天刚亮,大侄斌子就来了。我诧异地问他:''斌子,你怎来这么早。''斌子回答道:''我爸怕你着急走,特意让我早点来。三叔,这是一万,你先拿着,不够我再想办法。''
本不想用小辈的钱,事情赶到这了,没办法我只好先收下。
吃过早饭,揣上借来的3万5,大哥送我到秦皇岛火车站。火车开出很远,看到大哥还在招手,我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七拼八凑,购房11万首付终于够了。
半个月后,取房屋钥匙的通知来了,什么开栓费、裝修保证金等杂项,加一起,又是7千多元。说巧不巧,老伴又不在沈阳,去辽中看她患病的姐姐了。
多亏斌子给多拿5千,可这也不够,划拉划拉,怎么算还差1100多。这下子可蒙圈了,头一下大了起来。
我急得在屋里直转圈,一眼扫到书柜里的集邮册,这可是我积攒了十多年的心血啊。发抖的手捧着集邮册,内心里实在是万分不舍。为了儿子,我一狠心就用小推车,把十多本集邮册送到盛京古玩城,在一家经营集邮的店铺卖了1200元。我明知是卖赔了,可是没办法,只好火烧眉毛顾眼前。
领着儿子和未过门儿媳去看新房,看见他们开心满意的笑容,我心里却在滴血,心说:''儿子啊,为了你,老爸的骨头架子都快拆散了。你今后能好好过日子,就没白废老爸这片心。''
想到这里,我对儿子、未过门儿媳妇说:''怎么装修,你俩研究,我就不掺合了。''说完找个借口转身我就往楼下走,边走边自嘲:''没钱,你拿什么掺合,赶紧走吧,弄个眼不见心不烦得啦。''
房子是贷款买的,我和老伴年龄大,银行不给贷。儿子的信用卡,被老伴不慎弄没了,借款错过还款时间,被打入黑名单,不能贷。万般无奈,只好由未过门儿媳贷款,房主也写的是儿媳的名。理所当然,每月的房贷只能由我还。
为了还房贷,还得找挣钱的地方。虽说下岗前,我当过建筑公司一个分公司的安全科长,可心里属实不愿干老本行。现在为了挣钱还房贷,只好硬着头皮、厚着脸皮找到原建筑公司。
一进安全处的门,安全处长看到是我,就喊起来了:''老郭,这几年找不到你,玩失踪啦。''我只好说:''下岗后,一直有病,最近才好些。''随即把我的来意和他说了,他听后,很高兴:''太好了,现在就缺你这样有经验老安全员。这不,我正愁开原工地找不到安全员。不过,你去外地,家里能脱开身不。''听他这么说,我连忙答应:''没问题,正好我也想上外地多挣点钱。''和处长谈好,他领我到人事部办理用工合同。
从此我就走上打工挣钱还房贷的路,这条路一走就走了七、八年。这里面的酸甜苦辣、艰辛的滋味,只有自知,实在不足外人道。
现在想起来,仍是心有不甘。总觉得自己有点窝嚢,点背..,...
本来打工挣钱还贷这条路,几年来,一直比较顺。干工作得心应手,所管工地始终没发生过什么重大事故,每年被评为先进工作者,还有可观的年终奖。
然而,到了2015年,这些好事和我绝缘了。
2015年冬天,在大连理工学院盘锦分院的工程,已经到了收尾阶段,还有几天就要放假了。
就在这时,综合楼却出了事。
一天晚上七点多钟,突然接到电话报吿,综合楼有人触电。听到这个消息,使我一楞,白天刚刚和电工检查过,有漏电的地方,都处理了。该包的包,该撤的撤的,该换线的也都换了,怎么还能有人触电?不容我多想,带着问号走向综合楼。
到事故现场一看,一人倒在地上,两手各拿一根电线。其他工人都躲在远处观看,并议论纷纷。我走到那个人近前,用手试了试鼻息,完全无反映,人已经不行。我拿出手机,向项目经理报告所发生的事故。
随即向在场的工人们了解情况,得知了事故发生的原因:出事的人是名瓦工,今年45岁,家是淩源的。吃完晚饭后,他发现自己插座线断了,先去分开关箱把电闸拉下来,也没找人看着,就回来接线。随后不知谁又把电闸推上,只听他喊一声:''谁他妈把电闸推上的'',然后就倒在地上。
这显然是个人违章作业造成的死亡事故,而这起事故完全可以避免的。
如果这名瓦工去找电工帮助解决,如果这名瓦工找人看守分开关箱,如果这名瓦工有事向领导汇报。这三个环节有一个做到,悲剧就不会出现。可这名瓦工却擅自自行处理,结果把自己处理掉了。
最后的结局:公司向瓦工家属赔偿了87万元,我则被公司解聘。
转过年,2016年开春,我想工作没了,在家呆着也不行啊,打工挣钱还房贷的路,还得继续走。于是又到浑南找了一家建筑工地,继续当安全员。
在工地干了两个多月时,工地北侧9千伏高压线需要搭防护架孑,项目部已向甲方提出停电申请,得到回复,却是不能停电。
为保证施工安全,工地特意买进五百根木脚手杆。剥皮的剥皮,砍节杈的砍节杈。然后就是晾晒去湿,力求干燥。
为了赶在立塔吊之前,把高压线防护架搭好。在搭防护架头一天,项目经理和我共同给架子班开会,明确提出安全要求,如在变压器附近作业,一定要保持安全距离,传杆时必须避开高压线和变压器,所有作业人员,必须穿绝缘鞋,作业前,必须有安全员在现场监护等等,并让每名架工在安全交底书上签名。
做了这些准备工作,自认为可以了。
第二天早上,刚吃过早饭,就听说架子班去搭防护架了,拿起相机就勿勿向架子班干活地方走去,没等到地方,远远看见一名架工钻进与变压器相邻架子空内,就大喊道:''快出来,危险!''话音刚落,那名架工已被吸到跌落式开关上。
这时,所有人都楞住了,眼睁睁地瞅着这名架子工,被电吸的不停颤动,不大一会,叭嗒一声,架子工掉到地面,身上多处被强电击穿。
事故发生的过程,我从头到尾拍了许多照片,以备调查取证。
随后我立刻打120求救,10多分钟后,120急救车到了。两名急救医生检查一下架子工,摇摇头就往急救车走,我拦住他们:''大夫,人不行,请给开个死亡证明吧。''急救医生吿知:''我们来之前,人已经死了,因此,这个证明不能开。''我连忙追问:''那到哪能开死亡证明''急救医生说:''可以到殡仪馆看看,疏通一下,或许他们能开。''说完就扬长而去。
我问项目经理:''张经理,向老板汇报没。''张经理说:''已经汇报了,老板一会就到。''正说着,就见老板车已经进了工地。
听完项目经理的汇报,老板看了看死亡的架子工,吩咐道:''安排几个人,把死者抬到面包车上,注点意,别碰坏了哪。''然后对我说:''郭安全,你随我到殡仪馆。''随后又对项目经理说:''让大家不要再议论这事了,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晚上再开会。''
老板就是老板,临危不乱,迅速果断地把事处理完。
说点背,也真是点背。说祸不单行,还真是祸不单行。一个低压电触电死亡事故,一个高压电触电死亡事故,都让我遇上了,这机率也真是没谁的了。
事故过去三天,我总是精神恍偬,心神不定。一闭上眼睛,就看见架子工被电的情景,已难以安心做工作了。再说,也无颜再当安全员。我明白,自己的安全员工作干到头了,打工挣钱还房贷的路也断了。
于是,我写了一份辞职报吿,谢绝了老板和项目经理的挽留,从此,吿别了从事几十年的安全员工作,也永远吿别了工作几十年的建筑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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