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成透明人让学校的女生都怀孕（玉秧）

“自己在班里什么也不是，像长江里的一泡尿，有你不多，没你不少，好事和坏事都轮不上。”这是作家毕飞宇在《玉秧》中对玉秧的评价。

相比较《玉米》系列小说中的其他两名女性而言，玉秧不像大姐玉米那样冷静沉着能成大事，也没有三姐玉秀那样的“狐媚子”本事。她很笨，甚至“呆”得有点多余。

她是家中的老幺，本应得到全家的怜惜和偏爱，但小八字王红兵的出生，让村书记父亲把所有的关注点都移到这个唯一的男娃身上。而玉秧，也成了父亲“奋斗”儿子过程中的附带品。

作家毕飞宇

《玉秧》是小说家毕飞宇《玉米》系列的最后一篇，全文以玉秧考上省城师范学校为起点，讲述了玉秧在新环境下发生的一系列悲剧，并最终沦为学校的“间谍”，进而丧失纯真人性的故事。

鲁迅曾说过“我一个都不原谅”的话，毕飞宇恰恰继承了这种精神。在这部作品中，不管是引诱玉秧的魏向东，还是诬陷同学们偷钱的庞凤华，乃至发生“师生恋”的班主任，都是被现实环境扭曲的人，但也是不值得被原谅的“帮凶”。

一、一场“盗窃案”，暗示师范学校对人性的压抑

故事的开篇就是带有“灰色”意味的，暗示着玉秧所处环境的黑暗。正在经历“生理期”的玉秧被班主任强迫参加3000米长跑，班主任暗示她这关乎班级的荣誉，不是她想不去就不去的：

“王玉秧再没有能力，为了八二（3）班的集体荣誉，她苦还是应该吃的，汗还是应该流的”

冷漠的同学们

跑着跑着，冷冷清清的操场上只剩下她一个人，月经来临前的不适感让她几乎晕厥，冷漠的班主任和同学却不关心，甚至没有人给她送上一杯红糖水。

而与玉秧同时被选上参赛的庞凤华却很有手段。庞凤华“骨头缝里天生就有那么一股子的骚”，她只要一淌眼泪，班主任没有不依着她的。所以庞凤华谎称自己“不方便”，然后“十分风光地领跑了一圈半，已经软绵绵地趴在班主任的怀里了”。

玉秧来自农村，不会来事，虽然自己身体“不方便”，但她却不好意思和班主任说，只能自己硬扛。

硬生生地跑完3000米后，玉秧的身体终于坚持不住了，赶紧回了宿舍：

“她刚刚弯下腰去，却在大腿的内侧看到了一条虫子。虫子是红色的，很温暖，软绵绵的，在往下爬。越爬越长，越爬越粗。王玉秧吓了一大跳，傻站了一会儿，撒开腿便往宿舍楼奔跑。”

通过这样一个开篇，作家向我们展现了一个朴素而残酷的道理：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而主人公玉秧，恰恰是那个“不会哭”的小人物。

在农村家中，玉秧虽然是家中老幺，但却不会来事，“天生不讨喜欢，天生招父母的怨”，父母和姐姐把她当透明人；当她终于凭自己的努力考取了省城师范学校时，本以为这是人生的转折点，但这里的师生对她的态度却与乡村的父母无异，她面对的是更大的困境。

一个鲜活的生命，在残酷的乡村原生家庭与城市陌生环境中，慢慢被榨干了“生机”。

运动会结束的第二天，庞凤华的十六块钱被偷了。这不是一件小事，在1982年的中国，十六块钱不是一个小数目。

这引起了教导主任钱主任的注意，他大肆宣扬这件事，不断地给八二（3）班开会、做思想工作。最终确定了几个最有嫌疑的人：运动会结束后单独在宿舍里的几个人。其中就包括玉秧。

钱主任总结说：“最后我送同学们八个大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散会。

事情过去了几天，还是没有人主动认错。钱主任按捺不住了，他“没见过这么没有觉悟的同学”，于是改变策略，硬的不行来软的：请来了温柔多情的女老师黄翠云，对“罪犯们”进行心理战术。

庞凤华的钱其实一分也没少，是她自己放忘了地方，却大呼小叫惊动了警察和学校。如今她见事情闹大了，哪敢说出实情。

玉秧也坐不住了，她那天的确回了宿舍，也的确是在宿舍没有人的情况下。所有的眼睛都盯着她，她傻乎乎地说了句：“不是我偷的。”反而增大了嫌疑。

黄老师听完了王玉秧的陈述，把玉秧带进了女厕所。让玉秧解下裤子，把东西翻出来，看了。情况属实。这个是做不了假的。

但黄老师心里却更加怀疑，既然不是玉秧偷的，那她急什么呢？在一遍又一遍地谈话和警告下，玉秧终于妥协了。

她选择花钱消灾，本就不富裕的她把自己的16元生活费匿名交给了班主任。案子终于破了。

师范学校，本应是传道、受业、解惑的地方，应该是最具有人文性的“象牙塔”。但在书中，展现的却是与50年代政治高压下别无二致的管理模式：

老师们崇尚“铁的纪律”、“铁的校风”，不允许校外的“喇叭裤”毒害学生，阻止新思想涌入校园；学生们勾心斗角，耍小聪明，为了个人利益弃真相与不顾。这样的生存环境，玉秧不得不自保。这也是导致玉秧变成“间谍”、沦为“权力的走狗”的根本因素。

80年代喇叭裤

二、沦为“间谍”后，看清众生嘴脸，自己却也深陷泥沼

玉秧的又一个转折点是遇到了魏向东。魏向东是一个“性无能”却爱讲“荤段子”的老师，负责校园保卫工作：在小树林里抓情侣，给女老师们发“床上用品”，狠抓“作风问题”。

比方说，女教师们来领“工具”了，他会说：“张老师，这个是你的，你丈夫的直径三十三毫米；王老师，这个是你的，你丈夫的直径三十五毫米。” 女教师不仅不讨厌，反而都喜欢这样热心肠的人，又挺风趣。

魏向东看中玉秧，想把她发展成八二（3）班的“间谍”，暗中观察师生们的思想和行为。玉秧老实、不起眼，正是这种特性，才使得玉秧开展工作有天然的优势。

一开始，玉秧为自己得到魏老师的赏识而自豪，一丝不苟地完成任务来“报答”组织。但是，她所信任的魏向东老师的真实面目，却逐渐暴露出来。

一封“告密信”传到了魏向东手中，信中说，玉秧谈恋爱怀孕了。魏向东给了玉秧两条路走：一是去医院检查，二是由自己来检查，还玉秧清白。

玉秧被吓坏了，她不敢去医院，于是只能任魏向东摆布：

玉秧她解开了裤子，把裤带子绕在了脖子上，站在了魏老师的两腿的中间。魏向东把手摁在了王玉秧的腹部，很缓慢地抚摸。玉秧感觉出来了，魏老师的手遵循的是科学的方法和实事求是的精神。

凭魏向东“科学”的验证，玉秧清白了。但玉秧发誓，一定要找出造谣的凶手，她利用假期，逐一排查，把目标锁定到了庞凤华身上。

在这次事件中，玉秧已经完全沦为“权力”的附庸。她不惜以自己的“纯洁”为代价，换取魏向东的信任，然后借此打击自己讨厌的庞凤华。

而这件事牵扯到的人，积极告密的同学、“效忠”组织的“间谍们”、心理变态的魏向东，无一不是50年代遗风的受害者：勾心斗角、身心不一。他们共同构成了玉秧的生存环境，也塑造了“间谍”玉秧。

玉秧开始了报复，她仔细记录庞凤华的生活作息，终于发现了端倪：庞凤华在和某人谈恋爱！

他（班主任）的嘴唇准确无误地落在了庞凤华的嘴唇上。庞凤华一个踉跄，还没有明白过来，就已经什么都明白了。

玉秧把自己的发现毫无遗漏地报告给魏向东，希望魏向东严厉惩戒庞凤华和她的情人。但出乎她意料的是，庞凤华的情人竟然就是班主任。这种“一箭双雕”的工作成效，让她感到了巨大的成功。

于是一场全校师生都参与进来的“抓捕”工作展开了。校领导们假借开宴会的由头，给庞玉华和班主任约会时间，然后“搞突袭”。魏向东和另一位老师来到教职工宿舍，打开了门，当场把这对情侣“抓获”。

等待他们的，是“严厉的问责”：

班主任的态度要好得多，喝了七八杯开水之后，你问什么他说什么。但是班主任的交待还是出了一些波折，突然吐血了。原来是开水烫的。

庞凤华凭着聪明、大胆和心计，赢得了很旺的人气，靠使计排挤他人，换取了班主任眼中的青睐，更是赢得了班主任的“爱情”。在强调一视同仁、关注尊重每一个学生的师范学校，却出现这样的“差别待遇”，无疑是对现实的无情讽刺。

对于木讷、朴实的玉秧而言，这是巨大的不公。失衡的内心使玉秧把庞凤华看做了报复的对象，她不惜牺牲尊严和“清白”，借助魏向东的力量，把庞玉华彻底“毁了”。

但在无形中，自己也成了攀附权力的一颗螺丝钉，也“杀死了”那个原本朴实无华的玉秧。

三、“城里人”与“村里人”的明争暗斗，玉秧最终“死于”恶劣的生存环境

19世纪哲学家叔本华认为，悲剧有三种情形：一种是恶人造成的；一种是命运和偶然性造成的；第三种是由于不同的地位和关系造成的彼此之间的损害。

而玉秧的悲剧却不同于这三种情形，她是被生存本身逼迫而造成的悲剧。这是一种更现代的悲剧模式，毕飞宇直指80年代的生存环境，向时代发出了叩问：为何像玉秧这样的小人物，要悲惨地“死去”？究竟是什么造成了这一切？

小说还在言语中暗含了“城乡差异”，来自城市的赵珊珊看不起来自农村的玉秧等人，拉帮结派，对玉秧冷嘲热讽。一次，赵珊珊给玉秧起外号，说她像“馒头”。

玉秧当时没说什么，但她觉得“赵珊珊是摁着她的脑袋把屁往她鼻孔里放”，于是暗暗忌恨赵珊珊。

终于逮住机会，把赵珊珊骂人“破鞋”的事情告密给了魏向东。赵珊珊虽然没有被狠狠批评，但她却感觉自己遭到了“无形”的侮辱。玉秧终于出了一口气。

在这个小插曲中，玉秧已经初步体会到了“借刀杀人”的乐趣，她痛恨赵珊珊，公报私仇解了自己心头之恨；但在另一方面，80年代城乡“歧视”却也初现端倪，这也是促使玉秧“死亡”的又一因素。

鲁迅

毕飞宇是一个敢于提出“真问题”的人，是一个像鲁迅一样敢于“真正震怒”的人。玉秧鲜活的生命最终沦为权力的附庸，小人物被大时代牺牲，背后的黑手到底是什么？

这样的问题在震颤我们神经的同时，也督促我们建设更加光明、理性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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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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