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诗社的学校（从北大硕士送外卖看）

那个已经拿到进入中产阶级的钥匙，却依然焦虑到不行，决定去外卖的北大毕业生张根，想必早就被人们忘得一干二净。有人感同身受他的身份焦虑，有人欣赏他的思考与清醒，也有人斥责他浪费社会的教育资源。根据张根本人的自述，自己想要的和社会塞给他的，让他分不清楚，心里开始拧巴。

张根

这位高校才子的拧巴，让我想到电影《死亡诗社》中那个叫尼尔的少年，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却受制于受父亲严厉的管控，求而不得，以生命换取自由。

张根送外卖与尼尔之死，表面上看是八杆子打不着的两件事，但他们的意识觉醒几乎是一样：他们不愁吃喝，前途一片光明，却猛然发现自己活在一份写好的剧本里，决定绝地反击。前者由于现实与内心秩序的冲突，后者是受基廷老师反传统的教育思想的影响，他在《死亡诗社》中是一个另类老师的存在。

《死亡诗社》约翰·基廷

《死亡诗社》是一部能引发人们对于教育意义思考的电影。在一个一切以升学为教育目的优秀百年老校，家长们把孩子送进来读书，只希望他们考名牌大学。百年校庆时，英语系来了一位新老师，约翰·基廷。他是一个浪漫主义者，以反传统的教育方法，教学生很多有哲学思想的诗歌。他鼓励学生独立思考，从不同的角度看世界，并且，一定要做真实的自己。

以尼尔为代表的一众学生受新思想的启发，开始追求自己喜欢做的事。他们私下成立死亡诗社，在山洞里大声朗读诗歌，像曾经的基廷老师一样：从诗中吸取生命精髓。尼尔喜欢戏剧，想成为一名演员。专制的父亲知道后坚决反对，给他安排了转校，要再读八年军校。尼尔得不到父亲的理解，更无法摆脱他对自己的人生掌控排，绝望之中饮弹自尽。基廷老师被家长和校方认定为思想蛊惑者，被学校开除。

《死亡诗社》尼尔的父亲

基廷先生用同样的方式教全班学生，却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尼尔一样，学会独立思考。也有学生十分乐意接受家长安排的未来，甚至反感基廷老师的“特立独行”。

尼采在《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中提到，人的精神有三重境界：第一层像骆驼，隐忍，伪装，负重前行，被动的接受命运的安排；第二层像狮子，人们开始要求自由，把“你应该”变成“我要”，主动承担自己人生的责任；第三层像婴儿，这是一种 “我是”的状态，自己的精神就是意志，自由活在当下，享受现在的一切。

尼采所说的精神三境界，也是一个人的自我意识逐渐觉醒的三个状态。一个人必须经历骆驼的被动、狮子的主动，才能获得婴儿般的意识自由。但是大部分人都想从“骆驼”一下子跃迁到“婴儿”，把现实当作理想的对立面，是因为忽略了狮子的“威猛”。

经历狮子这一阶段，人们可以从现实走向理想，追求真我之路也不必那么壮烈。本文将分析骆驼、狮子、婴儿三重境界下的个人觉醒，以及如何在理想和现实之中找到平衡。

01.

第一重境界骆驼：被动地听命于别人或命运的安排，活成别人期望的样子

沙漠中的骆驼，吃苦耐劳，按照主人指定的方向负重前行。处在第一层境界的人，像骆驼一样墨守成规，被动接受别人的安排，不假思索地追随主流价值。他们不会独立思考，没有自己的想法。他们只向外看，满足别人的要求，从不向内审视自我。

张根在两万多字的自述提到，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要什么，只是一个劲儿在跟着大家走。高考后，他匆匆选择了专业。毕业后，发现大家都去读研，为了读研，去学了一个八杆子打不着的专业，找工作的时候也是这样。他做了很多合理的事，活成了“别人家的孩子”。一路循着别人的脚步前行，到现在也没明白自己想要的，到底什么。

《死亡诗社》剧照

一个人在成长的过程中，老师们传授知识，父母教做人做事，好像没有人教我们如何做自己。从小张根的爸爸教育他，要好好学习，不然就会成为蹲在路边吃馒头、用瓷缸喝水的临时工。上学的时候，爸爸又告诉他，在这个社会能改变“结果”的就那么几个人，要懂人情世故。毕业后，爸爸希望他用拉斯蒂涅“我们来斗一斗吧”的气魄奋斗，在北京混出人样。

我们能从张根的故事里看见自己，也能看见《死亡诗社》中的尼尔。尼尔的父亲对尼尔寄予厚望，希望他将来成为医生，因为这是一份体面的、能给家庭带来荣誉的职业。为了让尼尔保持好成绩，父亲严格管制他的生活，不允许他参与任何与学习无关的活动，甚至以亲情向尼尔施压：你知道为了送你进这个学校，我牺牲了很多吧。你知道这对你母亲来说意味着什么吧。

父母的期望，沉重的亲情压力，让尼尔透不过气。每次他试着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都会被父亲粗暴地打断。面对父亲不容反驳的表情，他总是欲言又止。

像骆驼一样忍辱负重，是一个人成长必经的阶段。在懵懂无知的孩童时期，我们必须无条件接受父母的观念，社会的规则，并以此为基础形成某种认知，努力适应周围的环境。

库利有一个很有名的概念，叫“镜中我”，大意是我们每个人都是通过他人来认识自己，别人就像一面镜子，我们从中反观自身，获得对自我的理解。

我们从环境这面镜子里看到自己，并认为那是真正的自己。于是，我们根据“镜中我”调整自己的行为，从别人的期望中寻找努力的方向，最后变成焦虑的张根和不快乐的尼尔。如果一直处在“骆驼阶段”，最终变成亨利·大卫·梭罗所说的，生活在平静的绝望中。

02.

第二重境界狮子：发现真实自我，主动承担生命的责任，由“你应该”到“我要”

德国心理学家弗洛姆在《逃避自由》这本书中说，“给我自由吗？千万不要给我自由！因为随着自由而来的是要负责任啊！我一有自由之后就自己作选择，选择之后就作我自己，但是我作不起啊！”

有人可能觉得，找到内心真正的渴望，剩下的事情就容易了。其实不然，自我意识觉醒之后，挑战才是真正开始。因为打破了环境塑造的“镜中我”，生活中的一切都需要重新构建。如基廷老师所说，这是一场战争，关乎你的心智和灵魂。

我们应该像狮子一样勇敢，主动承担自己人生的责任，像狮子一样自由，追逐内心的渴望，像哪吒一样怀有一颗英雄之心，坚信“我命由我，不由天”。

一个北大毕业生去送外卖，是张根“改命”前的叛逃。25岁之后，他发现自己的生活进入复读模式，他能从周围不同年龄段的人看见自己的人生。他坐在光鲜亮丽的写字楼和父辈在国营机械厂里上班没多大差别，他社交软件上咀嚼社会热点明星八卦，和村头聚的村妇东家长西家短一样。

我们接受了高等教育，生活应当体面，实际却没有比父辈进步。这不是张根一个人的困惑，是一代人的困惑。张根的焦虑与阶层无关，去送外卖也不是为了治疗，而是寻找一个答案：生命真正的渴望。生活除了饮食男女，肯定还其他。这个社会帮我们制造欲望，却没人教我们如何克制。他试图打磨欲望，构建一个精神家园。送了四个月的外卖后，张根似乎找到了答案，他在自述中这样说：

我希望在自己临死前回想人生，可以感慨自己没有遗憾地释放了自己的全部生命，不论贫穷或富有，高贵或低贱、拥挤或独处、高峰或低谷，我都可以平静的接受它们，我的选择只会出于打磨欲望后的真正渴望，只有如此我才不会被时代击败。

这与《死亡诗社》基廷老师的想法不谋而合：吸收生命的精髓，唯有生命真正的渴望才值得追随。他教导学生，我们都是凡人，每个人有一天都会停止呼吸，僵冷，死亡，要让你的生命超凡脱俗。他让学生明白，虽然医药、法律、商业、工程是高贵的理想，而且是维持生活的必需品。但是，诗、美、浪漫、爱才是我们生存的理由。

基廷老师知道，每个孩子背负着家长的期望，而他愿意为他们构建一个精神家园，建立自信。基廷老师教导他们，接受自己，坚信自己的信念独一无二。纵使别人可能认为你的观念太奇特，不流行，也不需要表演和隐藏，坚定走出自己的步伐。当一个人完全认可真实的自我，才能在觉醒之时，有勇气掌控自己的生命，把“你应该”变成“我要”。

一年过去了，不知道张根有没有找到”真实自我“，但是我身边有一个努力把握机会，从现实中走出一条理想之路的”狮子“。我在写作社群认识了一个运营叫南山，她是二胎妈妈，身在十八线小城，做着一眼望得到天花板的工作。她喜欢写作，利用碎片时间写稿子，用120分的努力和热情写稿，抓住每一个约稿机会。

人一旦觉察到真正的渴望，不管身处何种境地，都会拼尽全力向目标靠近。各种试水以后，南山的努力和付出有了回应，她被北京一家优秀的内容创作公司看中，开启了令人羡慕的异地办公。现在，她可以陪伴孩子成长，也能做自己渴望的工作。只有主动出击，才能实现从现实到理想的逆袭。

03

第三境界婴儿，返璞归真，以精神的自由为意志，享受现在的一切

影片中，尼尔从小就喜欢演戏，由于繁忙的学习生活，他几乎忘记这个梦想。基廷老师“及时行乐”的思想影响了他，他决定除了学习，他还要去做心之所向的事情。他重新成立死亡诗社，参加了《仲夏夜之梦》戏剧表演，担任主角，演出非常成功。

尼尔背着父亲去演出，还是被父亲发现了。尼尔尝试与父亲沟通，想让父亲知道自己真心热爱戏剧，希望得到他的支持和认可。可是，父亲只有一个执念：让儿子成为医生。他看不惯基廷老师的教育方式，为尼尔办理了转学。《仲夏夜之梦》表演结束之后，尼尔与父亲沟通无果，选择结束年轻的生命。

尼尔发现真实自我，并追求内心渴望，是一种成长和进步。但是，以生命换理想的方式太过极端。也许基廷老师在教他们寻找自我和理想之前，应该先教会他们如何避免极端的理想主义。

理想主义的实现，不是最高层精神境界的核心。婴儿状态，是纯粹的赤子之心，以精神的自由为意志，活在当下。在婴儿的意识里，没有好与坏、理想和现实、过去和将来，只有此时此刻对生命本身的渴望。

精神处在婴儿状态的人，不仅能从理想生活获得释放生命的热情，现实生活也能保持积极和热爱，享受当下的一切。理想和现实不过是生命的两种外在形式，活在当下，不必到理想实现的那天。

基廷老师是一个理想主义，更是一个浪漫主义者，他热爱诗歌、戏剧、爱情、自由的思想等等一切能感召心灵的艺术形式。从理想主义的角度，他应该去追逐艺术，成为一名艺术家。现在他的职业是一名老师，关于爱、生命、自我、独立的思想并没有远去，他把它们变成谆谆教诲，灌溉年轻有朝气的心灵，培养他们自我思考和独立思考的能力。基廷老师既完成了作为老师的职责，也释放了自己的热爱，理想和现实一团和气。

大部分人的成长，如《死亡诗社》的尼尔，被剥脱了选择的权利，却没有遇到像尼尔一样的启蒙老师。但是，许多人也生活在理想与现实的一团和气之中。现在流行的斜杠青年，大家一定不陌生。他们表面上是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下班可能是网络作家、纹身师、瑜伽教练、漫画家等多种职业，释放自己多余的激情与热爱。

总结：

《死亡诗社》里经常出现亨利·大卫·梭罗的诗，有一段很美：我去往树林，因为我要过真正的生活，我要活得充实，吸取生命中的精髓，摒弃一切与生命无关的事物。当我死时，才不至于发现我白活了一场。

我们没有树林，充实的生活需要自己创造。一个人要先经历骆驼一样的生活，被动接受别人的安排，再经历狮子的觉醒，摆脱安排，主动掌控自己的人生，才能达到婴儿般“我是”的状态，活在当下，享受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