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国大学生英语竞赛考什么（中国英语考试改革的路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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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英语考试改革的路在何方？

——孔德惠教授访谈录

包天仁

包天仁（以下简称“包”）：孔老师您好！教育界的改革正在进行当中。考试与评价是教育和教学改革当中的重要一环，也是几十年来的改革重点。上世纪90年代，国家教委就提出，外语教育要解决“费时较多，收效较低”的问题。2014年，《国务院关于深化考试招生制度改革的实施意见》发布了。这个《意见》要求，全面贯彻党的教育方针，坚持立德树人，适应经济社会发展对多样化高素质人才的需要，从有利于促进学生健康发展、科学选拔各类人才和维护社会公平出发，认真总结经验，突出问题导向，深化考试招生制度改革，为办好人民满意的教育、建设人力资源强国提供有力保障，为实现“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和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提供强有力的人才支撑。但是随着课改的深入，考试与评价，尤其中高考改革的诉求一直存在，呼吁进一步改革。

最近几年来，中共中央、国务院和教育部印发了多个关于考试与评价改革的文件。2021年，中央全面深化改革会议，审议通过了《关于进一步减轻义务教育阶段学生作业负担和校外培训负担的意见》，在考试与评价方面，要求将“双减”工作成效纳入县域和学校义务教育质量评价，把学生参加课后服务、校外培训及培训费用支出减少等情况作为重要评价内容。我们在长春相聚，可以开诚布公地讨论考试改革之路到底怎么走。

孔德惠（以下简称“孔”）：包老师您好！我领会近年来党中央、国务院和教育部发布的文件精神，核心内容就是培养服务于我国社会主义建设，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一代新人。立德树人是我国基础教育的根本所在，就相关的考试来说，立德树人是基本原则，这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从内容上讲，考试要体现立德树人；从功能上讲，考试要发挥对教学的正确引导作用，就是我们通常说的反拨作用或“指挥棒”作用。就教育的内在机制而言，考试应该为教学服务，而不是相反。有教育就有评价，否则教育就无法正常发展。在评价当中，最为严格的一种方式就是考试。可见，完善考试环节是落实教育教学改革的关键所在。

包：通过考试进行评价，在如何贯彻落实方面，我们还需要理清一些关键的问题，这里面主要涉及教育理念的问题。外语考试由于条件所限，落实起来更不容易。现代教育离不开全球化的背景。英语考试的脉络要清楚。我长年参加国际外语教学会议，还阅读了大量关于考试与评价的文献，因此深有感触。英语考试的发展还是比较快的。上世纪中期以来，英美国家开发了许多考试项目，形成了庞大的考试规模，占领了很多国家的考试市场。尽管我国是英语教学大国，但是我国的考试研究落后于西方发达国家。

针对中小学英语教学，国际英语外语教师协会中国英语外语教师协会开发了全国小学生英语能力测评，全国中学生英语能力测评，全国中小学英语学习成绩测试系统。针对大学英语教学，协会开发了全国大学生英语竞赛和全国高师学生英语教师职业技能竞赛。针对中考英语，高考英语，协会自2014年起，每年召开全国中高考会议并出版中考、高考英语蓝皮书，为教育部和各级考试机构和科研部门建言献策。这些活动和会议都有力地推动了我国的英语教学改革。

孔：您介绍的英语考试改革，脉络很清楚。我国的英语考试还有很大的改革完善空间。从世界范围的语言考试情况来看，上世纪中期以前属于所谓前科学阶段，教什么考什么。那个时候各国交往不比当今，因此考试内容多为书面语，题型以翻译为主。后来在北美兴起了基于心理测量及结构主义思潮的间接测试模式，各类选择题铺天盖地般扩散到全世界，也随着托福考试传入我国。再后来，英语测试理论又经历了整体语言观和交际、语用等演化阶段，形成了当今诸多理念混杂的局面。在这个过程当中，西方英语国家逐步摆脱了间接测试理念的桎梏，典型的单选题比重已经大幅度减少，英语考试更强调语言的真实性和语用功能。而我国的英语考试，自从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引进选择题以来，就掉进这个形式主义陷阱不能自拔。尤其是中、高考英语，三十多年一直充斥着千篇一律的选择题，不仅抛弃了原本符合外语教学规律的多样化测试方法，也屏蔽了对更新测试理念的探索和尝试。

如今人们说英语中、高考改革进入了深水区。什么是深水区？就是选择题泛滥达到了积重难返的程度。多年积累的选择题形成了所谓题海，借助题海，英语教学普遍形成了以考代教，以考代学，以考代练的局面。希望初学者通过做题来提高英语水平，这种做法严重干扰了英语教学。如今做题已经达到“刷题”的地步，就是让学生在有限的时间内做尽量多的题，严重助长了应试教育的不良风气。这个问题不解决，改革就无法进展。我理解的深水区，就是这个样子。

包：英语教学已经刷题成风，这种惯性不好改变，但是又必须改变。

孔：“刷题”伴随英语教学几十年，以至于如果不刷题，不少教师甚至难以想象还有什么其他方法能被用来进行教学。还有人担心，如果选择题少了，批卷的时间肯定要增加。殊不知刷题带来的危害远远大于用机器“阅卷”节省下来的时间和成本。刷题带来的种种乱象，可称之为应试教育下的考试综合症。这个综合症先从高考开始，延伸到中考，再延伸到平时教学，形成了恶性循环。

包：综合症这个说法，国外也有类似的观点。综合症也是个困局，英语教学陷入这个困局中，表现形式是题海，做旧题。这些旧题在命制过程中没有按照考试与评价的标准进行，信度、效度和区分度都没有做到，导致质量下降，考试分数不能反映出学生的真实成绩。

孔：所以说，英语教学要走出困局，就要从诸多矛盾当中找出主要矛盾。考试有指挥棒的作用，但它却没有引导教学走上健康之路，根本原因是效度问题。考试没能充分检测它本该检测的东西，效度就不好。所谓效度，不仅涉及语言内容，也涉及使用语言的方式。也就是说，效度好不好还要看考试使用什么题型。选择题滥用了几十年，不免使人们形成固化的思维定式，似乎英语就应该这么考。其实，采用听写、填空、翻译、回答问题等由考生直接作答的方式都具有较高的效度。但是在中考和高考英语试卷中，选择题基本占据三分之二以上比重，形成了明显的倾向性，不利于基础教育英语教学的正常发展。我的建议是，选择题占总分数的比重应该降低到三分之一左右，打破英语考试就是做选择题的惯性思维。

包：是的。中高考的英语考试效度都很低。我们曾列出选择题的40多种弊端。除此之外，人们在选择题的信度方面也有误解，把选择题等同于客观题。

孔：是的。其实选择题只是在评分方面显得客观。如果从考试的命题-答卷-评分整个过程来看，之前的两个环节都有可能出现信度问题。用机器扫描涂卡给分似乎无可争议，但是猜题得分的概率也是无法避免的。通常，越难的选择题信度越差。如果让考生直接答题，就不会出现这些情况。当然，用机器阅卷会节省人力和时间。但是考虑到选择题带来的负面影响，就应该下决心压缩选择题的比重，不能再继续饮鸩止渴。

包：前面我提到过，关于选择题，我们归纳过，选择题的害处有40多个。选择题还容易作弊。从现在能找到的中高考英语试题来看，命题质量都不高。所以，考试改革已经迫在眉睫。就教法改革来说，有时候走两步退三步，错误的教学理念还没有改掉。考试的性质，目的，类型还有待于进一步明确。

孔：确实，平时的教学被刷题所取代，就等于混淆了考试的类型，属于终结性评价手段的滥用。人们常说要发挥形成性评价的作用，就是要借助包括考试在内的各种评价手段为教学提供及时有效的反馈，也意味着要发挥考试等评价手段的诊断功能、激励功能和促进认知的功能。现在的考试过于水平化，脱离教学。

包：试题的开发和设计要重视起来，考试院和各省教研部门要培养出高水平的命题队伍。最近，教育部考试中心已更名为教育部考试研究院。我希望他们能够加大对各类教育考试的研究力度，首先在中、高考各学科命题上起到良好的导向作用。

孔：教育这个大系统能够健康运行，它的内在机制就要不断进行调整。选择题对教学的负面影响积累了这么长时间，说明我们在这方面缺乏调查研究。培养英语命题人员队伍，首要一点是提高命题人员关于考试应该为教学服务的意识。要使他们意识到，由于考试大肆采用选择题，影响波及日常教学，师生平时也大量使用选择题，以考代教、以考代学已经在初、高中的后期形成风气。道理其实不难理解，在日常教学活动中，教师是让学生翻来覆去做选择题还是让他们亲自参与到听、说、读、写、译各项技能训练当中，教学效果肯定是不一样的。一道题选对了，并不证明学习者真的掌握了知识点。再者说，如果学生们忙着一味刷题，教师甚至没有机会去了解学生答题的真实情形。基于如此虚假的信息反馈，正常的英语教学机制被严重干扰，。考试不仅效度低，而且使教学偏离了正道。

既然选择题效果不好，考试改革就要研究什么题型可以替代选择题。这些题型在可行性的局限之内应该尽可能确保应有的效度和信度。以效度优先的理念，题型改革的技术性原则应该是：考生会的就能答题，不会的就不能答题。

包：选择题泛滥成灾的情况要改变，这是考试改革的重点所在。有考试就有应试，但是应试不一定都是坏的。因为考试是教学的继续，是连续体。教学界以考代教的现象一定要纠正，要解决课堂教学的效率问题。教学是由教师主导的，学生是通过学习这一认知过程学到语言知识和技能。

孔：我非常认同英语“四位一体”教学法循序渐进、阶段侧重、精讲精练、五技并举的教学原则。教学不应该排斥考试，但是不能让考试牵着鼻子走。例如一名教练培训运动员跳高，首先要培养他们跳高的各项技能，而不是立一个标杆就指望运动员能够很快达到这个标准。教学也是这样，初一学生不能早早地做中考题，高一教师不能让学生急着做高考题，还美其名曰尽早熟悉中考和高考，这样做就违背了教学规律。外语教学不应该有拔苗助长的心态。

包：是的。教学要经历一系列的过程。过程省略了，好的结果也不会有的。我一直反对题海战术，同时我还呼吁提高试题命制的质量。谈到考试与评价，我深感担忧，我国的考试主权面临丢失的危险。英语考试量表和雅思、托福接轨，这就出现了政治问题。外语教育界应引起警惕。

孔：伴随改革开放的进程，我们以英语为主体的外语考试以全盘接纳的心态引进了西方英语国家语言测试的中间产品，而对它们的优缺点却没有给予客观的分析和实事求是的价值判断。事实证明，充斥选择题的托福考试和单项技能考测的雅思考试在为美、英等国筛选学成留学人员的同时，给我国的英语教学造成了长期的负面影响。有一个比喻说，选择题就像个特洛伊木马。

包：我也深有感触，选择题就是特洛伊木马。当然，选择题泛滥是我国语言考试非改不可的顽症。考试与评价还有很多弊端也急需纠正。我们高兴的是，国家已经认识到这些问题，并积极采取措施予以改进。

孔：我国的外语教学要办出中国特色。考试作为教育重器同样要体现文化自信。例如在讲好中国故事方面，包括高考英语在内的各类关键性考试是可以有所作为的。中华文化一向重视教育，具有厚重的考试传统。英语作为一门学科，如何助力国家发展，值得深入探究。英语考试主权这个阵地，我国教育界有能力掌控好。

包：是的。中国人能做好中国的事情。另外，就科研培训方面，现在命题人员对如何命题还有很多问题，对试题结构和题型的理解还不够。我的意思是，英语学科的命题质量还要进一步提高。我们的团队在这方面作了很多工作，效果很好。考试研究还要进一步做下去。路在何方？路就在脚下。

（本文首次发表在《基础教育外语教学研究》2022年第3-4期）